小君王的话冰冷,但詹一禾没有像往常反驳和纠正风折柳一般将自己的观点表达和告知眼前人。
只是心里有些发寒,觉得这个世间即使像秦礼这般心里也怀有百姓的人终究仍不能心怀天下。
她清晰的看见他爱着百姓,但也明了他只是爱闻取城在自己庇护下的臣民。
看着秦礼的眼睛,詹一禾不再同眼前人计较太多,转念言道:
“话又说回来,既然陛下您已经知道风折柳他见过那蒙面人。你可会……怪罪?”
“无妨,人各有心思,朕不可能看明白所有。”
詹一禾自是不信的:
“君王可不好装糊涂。”
“现在这个局面啊,君王不高贵,护着自己的国全身而退才是真。”
眼前这人清醒但表现的糊涂,明明自视清高但却嘴上低调。詹一禾看透人心但不揭穿是做人的分寸。
等小皇帝说完,她会心一笑,也没有更多的话在当下能说出口。
而与此同时,风折柳等人抵达罗莲的住处之外。
众人踏入庭院的一刻,清晰的看见一个身穿白衣与单薄披纱的女子背影坐在院子中树下的石头上。
半米高的光滑石头停在那儿,那儿离埋葬尸骨的树木不算远,也刚巧能够被正午时候打下来的树荫覆盖。
有微风穿透树叶,自上而来。有风也轻轻拂面。黝黑的发丝与风缠绕,但发质倔强不容得这些微风所动摇。
身后所来几人脚步轻,若非身手高强者无法察觉。
“你们怎又来了。”女人的声音没有欲望,没有清晰。甚至没有任何为人的感情。
“来看你,见……最后一面。”当女人开口之后众人皆停下,唯有沈安接着向前。
听闻声音,她的神色中竟然也有些动摇。
沈安独自站到女人的背后,等待她的转身。
罗莲犹豫。
沈安再次开口:
“事情已经败露,无论是私盐还是报仇。”
见女人仍旧纹丝不动,又言:
“现在还不打算说吗,真相呼之欲出,你是打算隐瞒,然后直到秦礼命朝中大臣将你打入牢中严刑逼问再坦白?或是说,你等我来揭穿?”
“真相吗…?说吧,你们想知道关于什么的真相!詹一禾什么都未告知与你吗?你问!我统统告诉你好了!”
沈安隐瞒着自己心里早就看透一切的想法,表露出来的是一副关切炙热的模样。
这话让人放松下警惕沦陷在其中:
“你,全部的你。”
“我?”罗莲再也控制不住身体,迅速转过身来。瞳孔的放大露出多点眼白,罗莲吃惊的看着眼前女孩儿,“我吗…?你…?不在意这事情来龙去脉?…真相吗?”
女人脸上的动容正中沈安的下怀,她意在此,接着乘胜追击似的攻破女人心里的抵触防线:
“事情总会水落石出,即使是旁人根本无所谓的话此刻我也愿意听,但若是你不同我说,恐怕也就没那个机会了。”
女人嘴硬着回答:
“关于我的一生,说来也都是废话……”
女人接受沈安的话,并且完全相信。透过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安的身体看向她的身后,众人早已不再更多的靠近自己,因为他们可以保持分寸足以说明此次少年人来是为了逮捕。
视线再次回来沈安的脸上,看过,罗莲低下眉眼。
沈安似乎有察觉,于是再次再次开口紧一步:
“若你同我说,我替你记得。”
关于罗莲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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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前,天高路远。
那是的天下安定祥和,如今这些个在位的小君王还只是孩童。
权贵永远高于江湖中人,不幸也总是会降临在束手无策的无辜人身上。
贫瘠的村庄,村中有一处山洞显然。里面衣不蔽体的女人满身伤痕。
一个衣装整齐,行为端庄外貌儒雅的男人朝远处去。
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离开了女人,手掌粗糙而厚重,手里握着一把轻盈的不算沉重的深色佩剑。没有握剑的那只手掌心紧紧攥着,在隐约能看见的手指缝隙处还存在女人的鲜血。
“他又打你了,是吗!”稚嫩的姑娘神色可怜,弱小的身体奔跑而来,尽自己全力环抱住近乎赤裸又鲜血淋漓的女人。
女孩儿颤抖的声音也无法掩盖语气中的愤怒,她紧张的抱紧着自己的母亲,无措的将下巴碰在母亲细嫩的肩膀,又顺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紧紧盯着,咬牙切齿的怒视前方。
“不怪他,是我不懂他的心思罢了。”紧闭着眼睛,倚靠在女孩儿的怀里。女人虚弱但平静的说出这包庇那伤害自己的男人的话。
女孩儿被这话给彻底激怒:
“您总是这样!这般不争气!”
又心里发毛,最后恨铁不成钢般小心说出这责备的话:
“这般懦弱!”
“母亲让你为难了……可你别恨他,毕竟那是你的父亲……生在这个世界上必须有人庇护,母亲没办法了,他还可以保护你的。虽然他不爱我,但却还不算讨厌你。”
“我不要!”一字一句说出恨入骨髓的话,眼球被血丝笼罩,罗莲不愿。
“听话,母亲没本事……”女人还试图劝说自己的女儿接受这个无情而冷漠的父亲。
伪君子不算君子,甚至比魔鬼更可怕。
罗莲起身,退后几步看着跪在地上身受重伤久久无法起身的母亲恨其不争。
躯体式的频频摇头,恨其总是这般懦弱忍受。
稚嫩的手紧紧握拳,身体被带着颤抖。脑袋上有冷汗直流,女孩儿根本无法再继续平静的接受下这荒唐的父亲与眼前脆弱的母亲。
默默看着眼前,稍微冷静后放松下来,松开了拳头。
又环顾四周,见周围石壁所围成的家四处发寒,没有生机。
石壁被人砍过一刀,上面架着一直铮亮的崭新的长枪。
站在原地目测过,那兵器有两个女孩儿那么长。
再看见之后,没有丝毫犹豫。
渐渐靠近,她踮起脚尖笨重的取下那长枪来。
倒地的女人有些着急:
“你想做什么!那是你的父亲!他……也会伤你的!”
女孩儿的架势是要杀人,但目标却让她无计可施。
女人是在害怕,害怕一旦罗莲动手,那罗赢必然会不顾亲情杀了对自己有威胁的一切。
不顾这一切,罗莲轻蔑的笑过又费力的拎着那长枪离开这了山洞口。
眼见着自己的女儿经过,然后离开。与罗赢日日夜夜相处的女人自然知道女孩儿若是当真去替自己报仇,那所面临的将是杀身之祸。
嘶吼着阻拦,拖着伤残的身体向前,女人想要阻止罗莲。
但除了能入女儿耳朵的可怜的啜泣声音以外,女人无计可施。
强忍着不在意,罗莲想要赶紧逃离母亲的悲惨。
外面萧萧秋色,山洞口背风所以显得格外平静。除了女人的嘶吼回音,在山洞内听不见任何别的声音。
但回音已经足够凄惨……
外面秋风萧萧……
已然听不见山洞里面的声音。女孩儿不顾一切的往前去,顺着男人早先离去的方向一直赶。
猛地一阵凉风侵袭过这片荒原,决绝的姑娘忽然被打醒,转念回过神儿来,在秋风中林立。
瞬间软弱的身体,灵魂重新回归。
本质原来终究只是一个弱小的,连拎手中兵器也费劲的小姑娘。
心里的恨意没有战胜此刻身体带来的惶恐,如同一只迷失的家兔,僵硬在荒原之中。
这处她来过,但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是要去杀人的。
四下无人,身体所感受到的秋风在此刻格外袭骨。一瞬间弱下来,眼角的泪挂不住。
杀人的念头还在,但不知道要杀之人在哪里,自己又如何能杀那人。
“还是先冷静点吧……”女孩儿心里蹦出这个退缩的念头来。
远处传来求饶的声音……
“放开我……求你了……放了我……”
那声音越来越小,但却愈发刺耳。
沙哑的声音是在妥协,是请求,是无助绝望……
如同银针一般生生扎在耳中,刺在少女胸口。
“母亲?母亲!”是不敢确定,再接着慌不择路。
这受凌辱而求饶的声音女孩儿深深确信并且再熟悉不过。
站在原地心里发慌,赶忙抛下始终进握在手中的长枪狂奔着往回去的方向跑。
泪水失控,双脚已经无力再接受下长久的奔袭。
摔倒又爬起,此刻石洞中的女人无助,跑向女人的姑娘更是无计可施。
不顾一切的冲回去,可一切都晚了……
女人彻底赤裸的瘫在冰冷的被血染透的石地上。身体已经软到不受大脑所控,女人死相凌乱却娇媚。
一个漂亮的女人,一具白皙完美的尸体……死在被亲身骨肉目睹前,死在被人凌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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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势必是要报仇的,原先我承认退缩过,但看见母亲死在我的冲动后……绝不会再让。”那儿时的女孩儿没有做到,但此刻回忆着过往的姑娘涕零啜泣着同沈安说出全部,已然大仇得报。
只是提起母亲,还是愧疚终生不已。
“或许那日我听母亲的话,或许……”
沈安听的清晰,安慰着少女:
“你没有错,你的母亲也没有。”
痛恨甘愿身居他人之下的懦弱者,但沈安也记得曾经詹一禾同自己说过的话:一个吃人的世界,拼命活着的人不应该被责怪。
“她没有错,她保护过儿时的你。”沈安说着,“你也没错,你的出现也拯救支撑着她。”
母亲为罗莲而活。当被迫死去的那一刻,谁也无法判断这是都是一种解脱。
“不知道,但我要去陪她了。”罗莲终于如愿,双手供上送到沈安的面前。
再上前一步:
“带我走吧,我不想再杀人了。”
如此,众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