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哐的一声被踢开。
    木头碎裂了一个大洞，门框摇摇欲坠。
    火光映照下，狭窄的洞窟一览无余，李娘子独坐在几凳，满脸错愕：“二当家，你这是？”
    “人在为何不点灯？”二当家身材矮胖，一张圆脸扁塌如饼，还是个地包天，“没钱买灯油？”
    他嬉皮笑脸地走近李娘子，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没钱，找哥哥我啊。”
    “不，不必了。我头晕，想早点歇息。”
    李娘子避开了他肥胖油腻且肮脏的手，二当家冷脸：
    “可看到燕红和清山？他们伤了城主，谁窝藏他们，就是同城主作对！”
    “我这里就这么巴掌大，您瞧瞧，连只蚊子都藏不下。”
    李娘子索性站起来，“您自己搜。”
    二当家摸了摸鼻子，伸手又朝李娘子的屁股摸去：
    “早就同你说，跟了我，洞窟都睡最大的。你偏死脑筋。你一个女人，不趁着还有几分姿色寻个男人傍身，等人老珠黄了，靠谁去？怎样，不如就……”
    门口的护卫哄堂大笑，都在看热闹。
    李娘子拍开他的手：“放尊重点！”
    二当家失了面子，刚想硬上，门外匆匆来了一个人：
    “二当家，大当家传您快去！”
    “哼，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二当家甩手离开。
    一群人走后，洞窟内外又陷入黑暗。
    李娘子点亮了油灯，又默默将破烂的木头门掩好，确认四周没有守卫后，才对着洞窟里的一幅挂满蛛丝网的字画低声喊道：“可以出来了。”
    画被掀开，抖落满地灰尘，桑晚等人依次从画背后的洞里爬了出来。
    “真是别有洞天，你挖的？”
    桑晚对李娘子刮目相看。
    如此柔弱的女子，竟不知不觉在这画后面挖出那么长的一个通道。
    “从进入鬼市的第一日我就开始挖了，至今还没挖穿到地面。”
    李娘子甚是遗憾，她再抬头时，看桑晚的眼神有些晦涩不明。
    “想要出去，那么多出口，为何还要挖通道？”小顺不明白。
    “一入鬼市，终身不再见天日。”清山清了清嗓子，“我们签了生死契，将性命交予城主，来换得一席容身之地。”
    “原来如此。”桑晚感同身受。
    被命运支配的无力感，她也曾有过。
    那是一段黑暗又漫长的岁月，她拼尽了全力想要挣脱，每一日痛苦都在啃噬她的骨血，让她如困兽，寸步难行。
    她何尝不在挖救赎的通道，只不过，有人递来了一把锹，让她提前释放了自己。
    “跟我走吧。”桑晚拉住李娘子的手。
    李娘子全身发僵，快站不住了。
    十五年前一模一样的话，同一张脸……
    “李娘子！李娘子！”
    “她怎么晕了？！”
    *
    鬼城，城主洞窟。
    一个男子半靠在虎皮榻上，唇色发白，三角眼狠厉。
    “接不上？废物！给我拖下去砍了！”
    大夫抖成筛糠：“城城主，实则是断了根，它又被您的狗叼了去嚼了嚼，好不容易从狗嘴里夺下来，就剩手指缝那么一点点，它它它实在是接不上了啊！”
    “啊！我的命根子！”城主疯了，“燕红那个贱人在哪！给我杀了她！碎尸万段！”
    二当家大跨步进来，见到此景，直接抽出刀一挥，大夫的脑袋唰地滚落在地上，血喷溅了一地。
    “拖出去，没用的东西。大哥消消气！”
    一个随从拖着尸体，在地上拉出长长的血痕；另一个抓起头颅就提溜出去，血滴答滴答了一路。
    鬼城，人不如鬼，命如草芥。
    屋内火光辉映，随从不约而同都走了。
    大当家神色阴鸷，面上溅了几滴血，让他的神情如地狱罗刹：“二弟。”
    二当家从桌头随意扯了块布擦了擦：
    “大哥，燕红那臭娘们被人救了！水牢的清山，也跑了！这鬼城肯定有内应，我正带人搜呢！您安心养病，这城中有我。”
    大当家锦被上的手悄悄握成拳头，“辛苦二弟了。”
    “不辛苦。大哥，这都是我，该，做，的！”
    说话间，二当家一刀砍上了锦被，但大当家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直接一个翻身从另一侧滚落，抬起榻上小几桌扔了过去。
    “王小二，你想杀我！”
    “你的身子都废了！也该退位让贤了！男根都没有，活着又有何趣味！弟弟我送你一程，下辈子投胎你再活全乎了。”
    二当家的刀凌厉，杀心不再掩饰。
    “来人！王小二造反！都给我拿下他！”城主大叫。
    门口护卫如被点了穴一般，纹丝不动。
    “你！”城主怒目疵裂， “你早就买通了他们！”
    “兄弟们早就不服你了！你吃肉就罢了，一口汤都抠抠搜搜的，叫弟兄们还怎么跟你混！说起来还得谢谢燕红那个娘们，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
    王小二冲上前，用力一砍，城主肩膀丝帛裂开，刀痕刺目，肉皮都翻卷起来了。
    大刀沾上了血，王小二也杀红了眼睛：“今日你不想死，也得死。”
    “小二，小二，你放过我，什么都好说。我那些钱，都拿出来分给兄弟们。”
    城主受了伤，没几下就败了下风，只好跪下来求饶。
    “好啊！来，给爷爷我磕个头，狗叫两声听听！”
    汪汪……城主极其配合。
    “哈哈哈，王大拿你也有今天！”
    歘地一刀，城主的脸被划裂，自额角斜斜拉出一条血痕，血肉模糊：
    “我的眼睛！”
    王小二的刀不停；
    血，不停；惨叫声，不停。
    终于，惨叫声消失，刀砍得卷了刃，王小二手也累了。
    他扯了一块帐幔，擦了擦满手的血。通体舒畅！
    “拖去水牢，喂鳄鱼！”
    “是，城主！”
    门外的护卫跪了下来。
    王小二哈哈大笑：“赏！”
    “去，把所有人都赶到鬼市大街，就说，燕红和清山杀了城主王大拿！谁敢窝藏杀人犯，一律杀无赦！”
    “是！”脚步声匆匆，火光冲天。
    王小二走出城主洞窟，手搭着木头栏杆，俯视着脚下。
    蜿蜒错落的鬼市夹道上站满了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一个个洞窟里被护卫拽出来，喧嚣声、哭泣声、叫骂声，充斥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城。
    所有人的面具都被扯下来，他们在火光中抬着一张张茫然的脸，如同他当年初入鬼市一样。
    可他，再也不是当年的王小二了。
    “都他娘的给我听好了！我，王小二，是这鬼城的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