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扛起喻卿尘的尸体，从后门出去了。
    路弥双手撑着沙发垫，静静坐了一会。
    “为什么回来。”他轻声问。
    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你的离开。
    他缓了一会，就扶着扶梯一步步上了二楼。
    赫然看到一个巨大的布偶，正在搬动张维的雕塑。
    路弥悄无声息地躲在墙后，探头观察它的举动。
    韩妙可只是个复制品，到了十一点就变成没法动弹的布偶。
    但眼前这个，是货真价实的小麻。
    它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用软绵绵的、庞大的臂膀将张维抱在怀里。
    然后挪到了一个房间——正是路弥先前被关的房间。
    很快，它就退出来，把门拉上。
    路弥还在等着它自己离开，没想到下一秒，一张黄符飞过来，正贴在它的后脑勺。
    巨大的布偶就静止不动了。
    程城揉着脑袋从沈一文的房间走出，看到路弥抛了个媚眼：“哟嚯路弥宝贝！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你没死也真是太好了。”
    对话不算入耳，但足够真诚。
    听着程城叽叽喳喳讲述他如何跟地表最强boss郑斯年斗智斗勇，路弥走进了小麻刚才进去的房间。
    房间里，郑斯年原先的肢体碎片仍然散落一地，已经发出腐烂的味道。
    路弥踮着脚走过这堆东西，在床底下找到了张维的雕塑。
    衣柜里是沈一文，浴缸里是钟子弦。
    路弥看着朋友们变成的雕塑，表情落寞。
    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
    “诶你知道吗，当你快速连续说郑斯年的名字时，”程城笑嘻嘻地把手臂搭在路弥肩膀上。
    另一只手揉着他的脸，“你会发现，谐音是‘整死你’——哈哈哈哈哈！”
    路弥知道他想逗自己开心，就听话地读了好几遍郑斯年，还真读成了“整死你”，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一个回身，看到了门口的身影，瞬间安静。
    刚刚结束跟墓地老头战斗、把喻卿尘埋到土里浑身脏兮兮的罗曼：“……”
    唯有程城依旧闹腾：“哟我们这里在举办一个聚会！猜猜是谁没有被邀请？”
    “别闹了。”路弥莫名觉得心虚，手忙脚乱地把程城推开。
    然而这一幕在罗曼眼中显得更加暧昧了。
    他目光沉了沉，拿出一把黑色的钥匙：
    “埋下去的时候，那个女人的灵魂出现了，说感谢我让她入土为安。”
    “虽然郑斯年没有杀她，但已经把她折磨得不成样子……还有什么，灵魂无法呼吸。”
    路弥一惊：“郑斯年没有杀她？”
    那么喻卿尘脖子上的伤——
    路弥明白了。她不愿沉沦在这虚华的牢笼里，肉体又无法逃离，绝望中出此下策。
    只是她没有想到，郑斯年会疯癫到将自己的尸体封存在雕塑中的程度。
    路弥接过钥匙，垂着眼睛说了声谢谢。
    “路弥，”罗曼语气轻巧，“回公共休息区吧。”
    就好像之前的一次次，路弥喊一声罗曼，确认一下身边的人还在，说走吧。
    副本内情况危急，时间紧迫，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先一起离开，再把所有误会解开——现在无疑是个好机会。
    路弥却为难地侧身，露出那几尊雕塑：
    “钥匙已经出现，可是他们还没有恢复。”
    “这个副本我曾经见过，最后只剩下了一个玩家，”罗曼说，“用钥匙打开大门出口的一瞬间，这些雕塑会变回人类。”
    路弥愣住。
    这应该属于机密吧，普通玩家钥匙说出来，会被瞬间处决的那种。
    还有刚才，他马上要被郑斯年掐死的时候，罗曼直接打断，算是严重影响副本进程吧？
    罗曼好端端站着，皱了皱眉：“你不信我？”
    “……信。”
    路弥把钥匙递给程城，“你去开门，门开以后大喊一声，我就招呼一文他们赶快下去。”
    程城走后，房间里只剩下了路弥和罗曼。
    空气仿佛凝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路弥很愿意回到过去的时光，那时他眼中的罗曼单纯黏人，像个路上遇到就跟着他回了家的小狗。
    可是神奇梦境里，他所有的美好印象都被击破了。
    跟罗曼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的，不是喜欢，而是未知与危险。
    可是那张笨拙地用拼音写着“我爱你”的字条……
    路弥最终仿佛下定重大决心，认真地、大声地问出：
    “罗曼，你是不是喜欢我？”
    罗曼身体微微一僵，显然是没料到路弥会这样直接贴脸开大。
    路弥问完就羞得满脸通红，盯着自己攥得紧紧的手。
    回答我吧。
    只要你说一声是，我就什么也不计较了。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都愿意接纳你，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回答我吧……
    可是罗曼始终沉默着。
    如果路弥抬头，就会发现，罗曼注视着他的眼睛此刻通红通红，蓄满了泪水。
    一如那天公共休息区他问起面罩的事，夜里没有灯光，只能看到罗曼的眼睛亮晶晶如同宝石。
    程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门开了！路弥快点！”
    果然。沈一文、钟子弦还有张维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或是疑问或是大口呼吸。
    路弥勉强定了定神，将身体转过去：“一文，门开了，带着其他玩家赶紧出去吧。”
    沈一文看到罗曼时，瞳孔有些惊讶地放大了一瞬。
    不过她没多问，点点头就拉着还晕晕乎乎的钟子弦和张维出去了。
    路弥再次转回来时，脸上的红热已经褪去，变得冷淡甚至防备。
    “抱歉，我误会了。”
    他抬手，一圈一圈解下罗曼送给他的围巾，轻轻放在了一边。
    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跟罗曼擦肩而过时，他听见旁边人的呼吸粗重起来，下一秒手臂一紧，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紧到他喘不过气来。
    罗曼近在咫尺的声音带着哭腔：“路弥。”
    路弥的心脏仿佛被丢进了绞肉机。
    他一根根掰开罗曼的手指。
    “我看不透你。我不能留你在身边。”
    他甚至笑了一下，“本来我们就不是一路人。”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不过二十几秒。
    路弥下楼的时候，程城在狂喊“快点快点出口只开放一分钟”。
    他知道罗曼也跟着下来了，跟自己保持着距离。
    他走向朋友们，笑着说“走吧，回去吃烧烤”，死死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
    白色的光芒从门外射入，未来几天一定宁静美好。
    他前脚跨出大门，却听见客厅里传来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蠕动的声音。
    身旁程城在喊：“我去郑斯年这小崽子复活了！”
    路弥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个副本已经结束了，不要回头。
    郑斯年嘶吼着：“谁！谁把我的卿尘带走了！？我要杀了他！”
    路弥心下一沉。
    罗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