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弥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套着阿婆的衣服，摇摇晃晃站到程城面前，说话还不太利索：
    “抽烟……不……”
    阿婆和程城教他认过字。
    烟盒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
    两个小混混一愣，大笑着就要剥掉路弥身上的老奶奶装。
    程城一开始没认出来，直到看到路弥翻掌，感觉到他在汇聚灵力，才急忙爬起来撞开混混把人拉走。
    一路跑回阿婆家，路弥盯着他一字一顿：“去，上，学。”
    要学知识，要从这里走出去。
    程城望着大海哈哈大笑：“你那时候超可爱的，不像现在这么冷淡。”
    路弥还是没有记起来，不知道他那些笑容都掩盖着什么。
    “说说那个，”他终于做足了准备，“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部分。”
    程城的笑声戛然而止。
    过了两秒他又笑起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笑得弯下了腰，好像喘不过气来，垂下来的头发挡着了脸。
    恰巧这时，神奇梦境的天黑了下来。
    工作人员说，夜幕降临会出现非常壮观的景象。
    程城不再笑，抬起了头。
    周围一片寂静，什么也看不清，仿佛世界诞生之初的那一片混沌。
    渐渐的，桥下海水散发出越来越明亮的幽幽蓝光。
    “路弥，”程城说，“抬头。”
    天空现出银河的模样，星光璀璨流转。
    “好美……”路弥看呆了。
    过了一会，路弥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悠长而深沉，仿佛自遥远的亘古时代传来。
    海水中有什么暗色的东西飘过去，但声音的来源，是头顶。
    路弥重新抬头，这一下让他睁大了眼睛——
    某种生物银灰色的肚皮，上面的纹理和褶皱清晰可见。
    路弥蹲下，才看出那是一头抹香鲸，贴着他和程城的头顶，尾鳍上下摆动着，缓慢优雅地游了过去。
    紧随其后的还有许许多多的鲸鱼，有一角鲸，座头鲸，这些巨大而肃穆的生物，在空中成群游过。
    这一刻，天空与海水仿佛颠倒过来，美得让人窒息。
    机械电子女音响起：
    “海水中亡灵飘向世界尽头。只要跟随着鲸鱼的歌声，就不会迷路。”
    路弥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感动，眼眶湿润。
    程城大概也是被惊艳到了，静静看着这壮阔的景象，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路弥轻轻推了他一把：“接着说。”
    “好，”程城眼睛弯起，“其实就是你化形的那一天晚上，说服了我去读高中。”
    “但是高中离家很远，我们要过很长时间才能见面。”
    “我们就在阿婆种满花草的院子里，朝着村子旁边的大别山发誓——”
    路弥紧张地揪了一下衣角。
    程城：“我们约定，如果三年后我成功考上理想大学，你就请我吃三只烤鸭！”
    路弥：“……”
    程城嬉皮笑脸：“所以我那天不是骗你啊，这怎么不算‘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呢？”
    梦幻鲸鱼夜的情景很美，所以路弥等到结束出来才把程城暴揍了一顿。
    程城呜呜哭着看路弥跟围观人士解释：“……不要再传播谣言了。我和这家伙绝对清白。”
    清净下来后，路弥问他：“所以你考上大学没？”
    “考上了考上了，有路弥宝贝的精神鼓励，当然没问题！”
    路弥“哦”了一声，有点烦躁地起身。自己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程城：“诶你干啥去？”
    “你站在此地不要动，我马上就回来。”
    路弥走进最近的一家烤鸭店，伸出三根手指：“来三只烤鸭。”
    说开了真好。
    幸亏之前不是恋人关系，否则现在的他没有之前跟程城之间的记忆，会很有心里负担的。
    接过重重的三只烤鸭时，路弥笑着道谢。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又有人来找程城签他和路弥的合照。
    程城拿着笔踌躇了一下：“不签了。”
    人鬼争霸赛如期而至。
    路弥和朋友们约定见面，手拉在一起，点击【确认进入副本】。
    再次睁眼，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耳边就传来一道叽叽喳喳的女声：
    “我的妈呀家人们这是哪里，真是遇上灵异事件了啊，我打个求助电话……天呐!没有信号！只能回去再剪视频发布了。诶这位小哥哥，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回应她的是一个雄浑的声音：“吵死了！新人就是麻烦，每次遇到都问问问，招来鬼怪就老实了！”
    时间是夜晚，不明鸟虫的叫声将他们包围。
    脚下是湿漉漉的泥土，路弥循着声音回头，亮起的手机屏幕映出一张苍白的女人脸。
    好在那张脸的主人还在不停叭叭，否则看着真有点吓人。
    这是一片山林，周围没有人走出来的路径。
    “我们这回，应该是到一个深山里了。”说话的声音很耳熟，路弥看了一眼确认——竟然是许志。
    那个他看见了就想莽上去给他邦邦两拳的家伙。
    此刻许志也注意到了他，露出一个微笑：“路弥，好久不见。”
    路弥平静地移开目光，扫过一张张半隐在黑暗中的脸。
    看了半天，却还是没有找到沈一文他们。
    也有和他情况相同的，是刚刚那个声音浑厚的大汉：“月子，小马！你们人呢？”
    许志笑笑：“看来我们都找不到同伴。”
    “应该是人鬼争霸赛为了防止我们排除亲密的人，就设置了不能组队。”
    大汉恍然大悟，上来就握着许志的手猛摇几下：
    “竟然是您！大佬求带！我叫鲁大陆，跟您在同一队，就算跟同伴分开了也完全没在怕的！”
    那个新人激动地凑过来：“这是什么求生游戏吗？好刺激！我叫赵蝶，是个博主，正愁没素材呢，快请告诉我！”
    路弥默默数了一下，排除没有集中在一起的情况，这轮游戏的玩家有十个人。
    不，准确来说，是九个人。其中一个，是鬼。
    那边许志依旧维持着大佬人设，给新人简单介绍这个游戏，包括容易死亡，还有最新的人鬼争霸赛规则。
    把人小姑娘吓得本来就化了妆的脸更白了。
    杂乱之中，路弥听见一个女生充满不屑的话语，伴随着在包中翻找什么的声音：
    “呵，愚蠢的人类。这么暗都不知道……”
    下一秒，把树林照得宛如白昼的、能亮瞎人眼的光芒从她手上发出。
    许志沉默两秒：“谁开的手电筒？会招来东西的！”
    那女孩迅速关掉了手电筒，四周再度陷入黑暗。
    她不满地抱怨：“吼什么啊，总得找地方落脚啊，难不成在这过一整夜……”
    路弥忽然出声：“嘘！”
    树后，大概到人腰的位置，现出一对绿幽幽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仔细听，还有若隐若现的，野兽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