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县,东十字路口,罗家老宅。
罗岐勇面色凝重地从桌面取出三支香,用打火机小心翼翼地将其点燃,让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他双手捧着香,恭恭敬敬地对着前方鞠了三个躬,每一次弯腰都显得格外虔诚。
他缓缓起身,然后又深深地弯下腰去,将手中燃烧着的香轻轻地插进了面前那个雕刻精美的香炉之中。随着香火渐渐融入香炉内的香灰里,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香气。
站定身子,罗岐勇微微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愿祖先福泽绵长,佑我家族人丁兴旺,安康喜乐,代代有贤良。更祈先祖显灵,助我家族人仕途坦荡,青云直上,心怀家国,志在四方。不求高官厚禄,但求能为民请命,为国效力。愿以此心,上告苍穹,下祭祖宗,祈求庇佑,永志不忘……”
看着眼前的祖宗牌位,罗岐勇不禁陷入了深思。时局败坏至此,就连家中小辈也已经身陷囹圄,祖宗还能够保住自家基业不失么?想到这里,他眉头紧锁,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勇哥儿,别太较真了。”
听见身后传来了罗岐远的声音,罗岐勇忍不住回头,“地区检察院那边有消息么?能不能保住耀祖?”
罗岐远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找到了石梁分院的检察长,应该能少判两年。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一年半就能出来。”
罗岐勇强撑着已经疲惫的身体,扶了扶身旁的供桌,稳住身形。“最好是能免于刑事处罚。如果留了案底,不仅对他未来不利,而且还会影响到耀宗那边。”
“我和耀宗通过电话了。他说康乐专员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应该影响不大。”
罗岐远一边说着,一边寻了一张太师椅坐下。“勇哥儿,有个事情我有些看不明白,想找你帮我参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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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愿意给县政协主席?那,滕破虏那边是什么意见?”
罗岐勇被这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这岳望北莫非是得了失心疯?真就这么想把政协主席的位置拱手让人?
要知道,县纪委书记张文强也临近退休,他很有可能也看上了这个位置,准备搏一搏正处级。如果把这位置让给他罗岐远,那张文强那边,岳望北打算怎么交待?
还是说,他的本意是想用这个正处级的位置,与永安的本地派做交换,让自家不要再在绿源集团的投资上,与县委的意见作对?这显然很有可能。
“我和滕胜日那边通过电话了。他说他家老爷子倒是心甘情愿。”罗岐远皱着眉头,指节轻轻在桌面敲击。“他的猜测是,岳望北打算用这个政协的位置,把冯朝阳直接送进常委。”
“很有可能。”罗岐勇点了点头,颇以为然地说道:“让你上这个政协一把手,不仅能够削弱我们在政法口的控制力,恐怕也是存着制衡‘张家军’的心理吧?”
他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一点不错。自从副县长蒋楚才接任了县委宣传部长,张文强的势力就彻底浮现到了台面上;更何况组织部长熊朝晖也和他关系良好,这就让他在县委常委会里成为了让人争相拉拢的目标。
罗岐远也不是没试过,通过纵横捭阖把这三张关键票拉到手里;只是这张文强严守中立,不肯在会上过多表态,这才断了罗岐远的念想。
“不只是制衡,更是分化瓦解。熊朝晖接了我的政法委书记,很快就能挂上县委副书记的牌子,相当于更进一步了;张文强丢了政协主席,心中肯定不满;这样一来,他们二人就有了裂隙。”
罗岐远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在心中赞叹起来。这招二桃杀三士的绝户计,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竟然如此歹毒,却又如此精妙!这算是一石三鸟了吧?这种计策,是岳望北这个粗人能想出来的?绝不可能!
为什么他手底下总是能人辈出?而自家的队友要么一直出桃色新闻,要么喜欢搞贪污腐败,没一次给自己省过心!
“阿远,我建议答应下来。”
罗岐勇用力捏了捏太师椅的扶手,“你知道的,人大主任薛志斌年龄没到,多半是还要再干五年;明年换届的时候,只有政协那边一个正处的位置出缺。”
自己已经在人大熬日子等退休了,弟弟岐智又已经远赴地区工商联;如果身为家中顶梁柱的罗岐远,在退二线后只捞到一个政协或是人大的副职,那罗家就算是彻底边缘化,再也不得翻身;
但如果阿远接任了县政协主席的话,情况肯定大有改观。毕竟一个县城里不过只有四个正处级岗位,虽然政协一把手权不重,但是位高啊!
即使没进县委班子,罗家的政治势力仍然能够通过这一职位得以延续。等到给行署专员当秘书的罗耀宗成长起来,罗家照样能重新挤进永安县的权力中枢!
“我只是担心一点。这个提议很有可能是冲着我们在政法委的利益去的。一旦政法系统脱离我们的掌控,只怕很多陈年旧事会被提起。”罗岐远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阿远,你真的多虑了。”
罗岐勇把身子凑近了一些。“熊朝晖毕竟是永安人、从永安中学毕业,在永安县委组织部工作了大半辈子!我们和他当了二三十年同事,难道他真会放任岳望北对我们下手么?”
他看了看罗岐远有些失神的双眼,继续苦劝:“再者,岳望北把这个政协主席的位置让给你,未必没有想同我们和解的意思。我想他多半也知道,强行拿下耀祖,绝对算是触怒了我们,这才急着想要缓和关系。”
罗岐远总算是点了点头。“耀祖的事情,木已成舟,我也不好多做什么;如果岳望北是真心想要和解的话,我允了他便是。”
为了留住罗家的政治势力,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