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收回眼神,又继续说话。
“你是晋王亲自选的人,你的话,他一定能听进去几分。”
“你回去以后务必劝住他,无论宫里发生什么,他都别掺和,无论有谁找他问话,他一概不知便行了。”
曹心姝明白皇后的意思。
她想以一己之力将所有事情都扛下来。
可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啊,那些人不知办了多少案子,大大小小的门道有无数办法可以摸清楚。
光凭晋王一句“不知道”,是绝躲不过去的。
曹心姝露出担忧的表情,“母后的话,儿臣自会带到,只是......”
“母后去东宫这件事,到底还是是王爷出手安排的。以王爷的性子,一旦被牵连进此事,一定会将所有罪责一并承担下来。”
“咱们都不知道大理寺已经查到哪一步了,也不知道太子留下的书信中到底说了什么。有宋相和宁王在,谁知道大理寺会将什么罪名扣在王爷头上。逼死储君,谋害嫡兄,哪一件都是没命的大罪,王爷也曾出入沙场,自是早已看淡生死,母后的心意,王爷只怕是要辜负了。”
皇后往后靠了靠,将背抵在软垫上,静静坐着。
她在想曹心姝说的话,也在想昨晚的事情。
皇帝既然已经拿到了太子留下的东西,直接让大理寺的人入宫盘问也好,将她送进诏狱审问也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却容得她递了消息出去,又没拦着曹心姝入宫。
她真傻啊,这么浅显的道理,皇帝在暗示她,曹心姝也在暗示她,偏她自己到最后才明白。
这件事,只有从她这里断了线,让大理寺查不下去,才能将八皇子彻底摘出去。
一旦招惹上大理寺,八皇子的将来就彻底葬送了。
“景璃,泡一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来。”
八皇子也喜欢碧螺春,今年分到她这里的不多,她平日舍不得喝,只有八皇子来的时候她才会让景璃拿出来。
景璃见皇后恢复了几分精气神,赶紧将茶水端上桌。
又听皇后吩咐,“剩下的,都让晋王妃带回去吧。”
“娘娘最好这口,不留一些吗?”
皇后看向曹心姝,一字一句道:“不必了,往后也用不上了。”
曹心姝没有推辞,行了礼,“儿臣代晋王,谢过母后。”
“出去吧,本宫想歇会儿。”
“是。”曹心姝往后退了出去。
......
皇太后的懿旨一到,宋锦珠就赶紧收拾东西回了京城。
旨意说得很清楚,每个月初一十五入宫陪太后诵经,其余时间则在相府抄写经书。
花姜得知宋锦珠到了相府,连夜赶过去,顺便陪陪老夫人。
宋锦珠看起来,明显比在东宫的时候胖了些。
花姜玩笑道:“都说容惠太子妃是出京受苦去的,我怎么瞧着,你过得还挺惬意的,是不是都不想回来了。”
“妹妹可别冤枉我,那座尼姑庵修在半山腰上,虽挨着皇家寺庙,可热闹是一点儿没沾上。我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读早课,晚上还有晚课,三餐都是素食,真是比坐牢还惨。”
老夫人笑着点点她的头,“你也别净挑坏处来讲,我听说宫里念及秦氏有孕,不仅多配了丫鬟伺候,还给她另设了小厨房做吃食,你和她关系这么好,我才不信你没去她那里蹭吃蹭喝。”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你这身形,没少吃吧。”
宋锦珠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挽着花姜的手臂,“这次的事,还得多谢阿苑,要不是你出面求情,只怕我这一辈子都得困在山上。”
花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两姐妹说什么谢不谢的,若真要拉扯起来,咱们之间就说不清了。”
宋锦珠垂下眼眸,心底泛起酸涩。
当初,她任性妄为害得花姜失踪,在外孤苦漂泊十年。
如今,又得了花姜的恩情,救她于水火。
她欠花姜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花姜问起别的事,“你走了,秦絮华一个人,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宋锦珠:“太后还有一道懿旨,让絮华去京郊行宫养胎,等生下孩子以后再另外安排去处。”
宋锦珠露出高兴的神色,“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离开,我还真放心不下她,幸好太后想得周到,她到了行宫,衣食住行必然无忧,总比在山上强。”
花姜和老夫人对视一眼。
太后此举,只怕是想将她们母子软禁起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老夫人,相爷派人过来传话。”
“进来说。”老夫人应了声。
相爷身边的小厮走进来,恭恭敬敬回道:“宫里传出消息,皇后娘娘薨了。”
老夫人面上一怔,随即看向花姜。
花姜也是满脸惊讶。
老夫人稳住心神,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相爷,他尽管去忙,我这边不需要他操心。”
“是。”
等门重新关上,宋锦珠抚着胸口连说了几句,“怎么会这样?”
皇后的身体虽然比不得年轻的时候,每年都会旧疾复发,但这么突然就没了,很难让人不猜测到什么。
老夫人对花姜说:“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等你姐姐安顿下来,你们姐妹有的是时间叙话。”
花姜也想尽快回去找宁王问问。
几天前,宁王告诉她,大理寺已经将信呈到太后那里去了。
这封信,只说了皇后是如何逼迫太子自尽的,又是如何教唆太子留下遗书陷害宁王的。
只要皇后认了,死罪倒不至于,但至少会落个废黜入冷宫的下场。
可现在皇后连大理寺都没进,就死了,是自尽还是赐死,花姜心里一团迷雾。
可她不想让老夫人担心,不慌不忙伺候她上床歇下,才离开相府。
“王爷呢?”回到相府,十七站在门口等他。
“王爷入宫了,他特意让奴才在这里等您,让您别担心。”
花姜点点头,一言不发往内院走去。
今夜是上弦月,黯淡的月色隐入云层,只映出天边厚厚压着的一层浮云,静静翻滚着。
夜色浓重,像是风雨欲来之前的平静。
花姜独自走进里屋,没有让人掌灯。
皇帝给了皇后时间和机会,让她在大理寺介入之前就死了。
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死无对证。
这是不是意味着,直到现在,皇帝都还没放下立八皇子为储的想法。
他们原本也只是想拉下皇后,让八皇子孤立无援,再无倚仗。
可她没想到,原来皇帝才是八皇子最大的倚仗。
皇帝对八皇子的偏爱,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一纸圣旨下来,皇帝执意立八皇子为储君。
难道,一切又要回到原点了吗?周桓还是逃不掉起兵造反的结局?
花姜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
“王妃。”十七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什么事?”
“王爷还说,请您稍安勿躁,他有办法解决此事。”
花姜停下来回踱步的步伐。
她怎么也糊涂了,朝堂上还有周桓和宋若甫,她在这里干着急做什么。
她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算了,还是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