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春景正盛,夏日未至,最是宜人。
紫荆树下,树影斑驳,摆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各式点心和时令水果,另有一把银壶咕噜噜地冒着烟。
“胡闹。”老夫人绷着脸,言语间除了担心还有后怕。
她指着坐在一旁的花姜数落道:“你自己就是大夫,有没有身子不清楚吗,怎么就敢不管不顾往灵堂里去呢,还连着去了几日。若非我这个重孙皮实,可禁不住你这么折腾。”
花姜往宋锦珠身边靠了靠,然后探身出去拉着老夫人的手,小声回道:“祖母,我知错了,这不是确认以后,就赶紧将手里的事都停了嘛。”
老夫人瞪她一眼,“幸好太子是个明事的人,知道分寸,否则照你这么个作法,孩子净跟着吃苦了。”
老夫人虽然生气,可最后还是软了语气,“阿苑,你如今独自在东宫,祖母也帮不了你了,若是你自己都不知道疼惜自己,那不是戳我的心窝子吗?”
花姜暗自纳闷,周桓怎么就知道将老夫人抬出来压自己呢。
幸好自己最后还是听了他的话,将府里府外的事全推了,否则还不知怎么过今天这关呢。
宋锦珠见花姜有点招架不住老夫人,赶紧剥了一个蜜柑递给她,“孕妇最喜欢吃这个了,酸酸甜甜,还能开胃。”
花姜接过以后,玩笑道,“真想不到,咱们相府大小姐竟然还懂这些事。”
“哎,”宋锦珠抿笑叹了一口气,“絮华生之前,我跟着她同吃同住,多少懂一些。再加上之前照顾过觅哥儿,后来又有了长安,别说孕妇,就是小孩子,我也有经验。”
她看了一眼花姜,“往后你生了,只怕孩子也得让我带带。我就奇怪了,怎么孩子都喜欢往我身上来呢。”
老夫人眉头动了动,开口道:“珠儿,你是有孩子缘的人,往后的福气必定差不了。”
说着,她又往花姜那边看去。
老夫人的意思,花姜明白。
来日等周桓登基,只要他开口,宋锦珠便可以彻底逃开容惠太子妃的牢笼,去过她想过的生活。
相府已经没后人了,什么名声荣耀,对宋若甫和老夫人而言,都已是过眼云烟。
只要宋锦珠和花姜两姐妹过得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这种小事,花姜断没有推脱的道理,当即应道:“姐姐以后想要一个人过,还是找个人过,那都是你的自由。世界这么大,若是你愿意,还可以出去看看,京城固然繁华迷人,可那群山大川,冰原雪山又是另一番景色。”
这番话说得老夫人都心动了。
她年轻的时候也曾出过远门,越是见识过广阔山川,越难将自己框在后宅的方寸之间。
可女子的命运,从来都和家族关联在一起,由不得自己半分。
宋锦珠的前一程已经毁了,趁她还活着,便再送她一程。
至于将来如何,全凭她的造化罢。
......
东宫的宴会如期举行。
这一次,全是周桓忙里抽空一手安排的。
花姜一边审视着,一边感慨,果然成功的人做什么都能成功。
周桓在前朝,一向都被人夸赞。
没想到,他办起后宅的事,也能这般出色。
大到迎来送往,小到席间茶点,全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错来。
“见过太子妃。”一群女眷在花姜面前停下,福身行礼。
花姜刚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清清爽爽,舒服了不少,她抬手说道:“诸位客气了,快起来吧。”
走在前面的,都是几个朝廷重臣的家眷,此刻面对花姜,少不得要恭维一番。
“东宫有太子妃主事,一切井然有序,真叫人佩服。”
“是啊,太子妃才搬过来没多久,便办了一场这么大的宴席,底下的人从容得力,忙中不乱,都是太子妃管束得当。”
“今儿的点心也做得极好,又精致又美味,我去过那么多宴席,竟没一个能比得上东宫的。”
花姜掩唇笑了笑,将周桓的功劳全承了下来。
“后面园子摆了些新到的花卉,你们也去瞧瞧吧,今日天气好,多在外面走走。”
“是,多谢太子妃指点。”
等一群人说说笑笑走过去,花姜才拿出锦帕擦了擦汗。
天气渐渐热起来,就算她提前穿上了纱衣,也止不住一阵一阵的发热。
园子里,她是不想去了,抬脚便去了花厅。
搬进东宫以后,周桓命人将里里外外的陈设摆件全都换了一遍。
就连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重新栽过的。
园子里到了不少难得一见的珍品,大多数女眷都去后面赏花了。
此刻花厅的人不多,正三三两两说着闲话。
花姜才走进花厅,便看到曹心姝坐在里面。
“给太子妃请安。”曹心姝带着众人,一起行礼。
“免礼。”花姜抬了手,便径直往首位走去。
曹心姝垂下眼睫,生生将心头的酸意压了下去。
那个位置,原本是她的。
花姜一进来,里面的声音便小了许多。
她喝了茶水,说道:“今日请大家过来,就是为了聚一聚,大家不必拘着,有话敞开了说便是。”
其实,她刚才在门口就听到里面在说什么了。
这几日,外头的流言传得起劲。
旧事重提,依旧是说太子在北檀遇伏,伤了根本,无法生育的事。
不用想,花姜就知道是八皇子搞的鬼。
没想到,她们进了东宫,都敢讨论这件事。
曹心姝先开口,“回禀太子妃,也说什么别的,都是闲谈罢了,说出来反倒污了娘娘的耳朵。”
花姜不以为然往后靠了靠,手腕松松搭在膝上,“即是闲谈,便说出来让大家都听个乐呵,反正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谁还会在意呢。”
一位穿着松绿石色锦袍的妇人笑着回道:“既然太子妃想听,咱们便陪着您图一乐。”
“只是,这些事也都是咱们道听途说的,当不得真,若是惹太子妃不悦,还请太子妃莫要怪罪。”
初夏低下身子在花姜耳边说道:“这是东昌侯府的侯夫人孙氏。”
东昌侯府,花姜有点印象。
东昌侯往前两代,在朝堂上还是颇有功绩的,奈何子孙不给力,后来日益衰败,如今就只得一个爵位维持着外面的风光。
周桓请她们过来,想来也是为了给那些老世家摆个姿态罢了。
看她和曹心姝配合得这么默契,看来她自知攀不上东宫,便转投晋王府了。
花姜笑笑,“那就请东昌侯夫人说说,到底是什么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