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看着自己面前的大勺子，想着这人居然比她还不好惹。
    “读过一些，也就能读能写。至于为何而活，也是清楚的。”
    她如今活着不就是为江家嘛。
    温梨一答完，那老太太的大勺子又靠近了她一分，温梨吓得后退半步。
    这老太太气势太凶！
    “老太婆我就没读过，这世间大半的人也都没机会读。不读书，就只能让这世道教你，要为何而活。浑浑噩噩就过了半辈子。可这样的半辈子，不是我想过的半辈子！你能选择如何度过这辈子，你说你不幸运吗？”
    温梨无法反驳，只能点头，又听那老太婆问：“你修仙，那你就有保命的本领，遇上妖怪还能搏上一搏，而我们除了逃就只有死！你说你不幸运吗？”
    这回温梨倒是听进去了，她声音有点小又好像还带着些疑惑：“我幸运？”
    “你还不幸运？你的命在你自己手上，做什么都全凭自己。我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就去丹离探趟亲都能丢去性命！现在我的命就在那阎王爷手里，不在这摆摊我就得饿死！这世上谁活着不是身不由己，可若命都不在自己手上，不知道自己何时死去，那才是不幸！”
    温梨这时倒是有点羞愧了，看着这老太太弯曲的脊背，有些鼻酸。
    她想安慰，可这老太的气势汹汹全然没有半点悲伤。
    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教过她，更没人告诉她，她很幸运。
    老太太见温梨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还沉默许久，想着她应该是听进去了。
    她叹口气劝道：“修仙之人，应当对我们这些普通的受难百姓要有更大的同理心。你们是要成仙成神的人呀，若无法共情世人的苦难又谈何护佑苍生。”
    同理心？共情？
    温梨突然顿悟，她成不了神不就是同理心太弱了嘛，沈应肆如今黑化，那不就是同理心的问题嘛。
    还有共情，沈应肆在暮山镇敢伤害无辜百姓，不就是共情能力的丧失嘛！
    神啊，要怜悯世人才对！
    “阿婆，那我该怎么提高我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呀？”
    那老太太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摊位上，继续忙活，听了温梨的话，头也不抬。
    “这我哪知道，不过姑娘有空就多去安乐医馆看看，可能在那，你就会觉得自己更幸运。”
    温梨连问：“在哪？”
    老太太又拿起了她长长的大勺子指向温梨说：“在哪？刚刚急忙跑过去的那些人就是去安乐医馆的。沿着这条河一直走，你便能寻到安乐医馆。不过你现在去也晚了，安乐大夫开馆就医每日随机开馆随机抽取病人救治，不要诊金，开门半个时辰就关门了。姑娘若是真想去，明日再去也好。”
    明日去也行。
    “阿婆，我有个首饰，你收着，回头雇几个伙计，也不用这么辛苦。”
    那老太太隔着帽帘看不清温梨手中的首饰，但猜着定然价值不菲。
    她摆摆手道：“你多杀几只妖，让这人间的日子太平些，我这生意也好做些。”
    温梨还想说些什么，可那阿婆的长勺子又伸到了她面前。
    “听见没有？你可别小看我这老太婆，除了那妖魔我奈何不了，养活自己我还是做得到的。”
    “听到了。”
    温梨点头，可面前的长勺又向她靠近一分。
    “还有，小小年纪别觉得世间所有都对不起你，下次见你戾气还这么大，我这勺子可不长眼。”
    温梨觉得这老太太真有意思他们一个带着面具，一个带着帷帽，明日她换身衣裳，指不定她就认不出她来了。
    “行啊，阿婆，我叫阿梨，明日我带个朋友来您这吃早餐，您顺便也帮他降降戾气。”
    温梨将那锭金子放好，头也不回地离开，不顾后面那老婆婆的呼喊。
    温梨沿河走，想到沈应肆的伤，她便想着给他买点药，谁知道竟然找到了那家医馆。
    可惜已经闭馆了。
    安乐医馆，店面十分简朴、不起眼，唯有店门前的一块牌子上用笔墨勾勒出一句，天下之难治者，在我既简矣。
    这话说得狂妄，不过说不定还真有两下子。
    温梨看了两眼也就走开了，她去了其他医馆买了几副药，回去的路上却意外发现一个奇怪的妇人，鬼鬼祟祟地跟着她。
    温梨心一沉，悄悄握紧手中的配剑。
    可待她看清那人后又放松了下来。
    那妇人未戴面具长相普通，衣着干净整洁，身上还带着些不错的首饰，看起来家境应该不错。皮肤细嫩，跟踪的技术也很烂。温梨偷瞄她半天，她都没发现自己被发现了，怎么瞧也不像个修士。
    “大娘，你准备跟我到什么时候呀？”
    待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温梨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那妇人吓了一跳，手指不安地揉捏着自己的衣角，眼色躲闪。这畏畏缩缩的气质，像是温梨错怪了她一般。
    “你说话呀？”
    “我、我就是想--”
    那妇人声音小得如同苍蝇鸣叫，温梨听不太清，她皱褶眉头靠近：“你再说一遍？”
    只见那妇人向温梨张开自己的手心，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发带。
    “孩子，你辫子散了。”
    温梨将发尾全部扒到胸前查看，散着的头发里藏着着四根小辫子，它们原本是被红发带绑在头上的，而垂落一半的。但现在有一根全部垂落了下来还散了一半，发带也不见踪影。
    温梨不怎么戴头饰，可她每日的发型也是精心打理的，虽然仅用几根红色发带点缀，却也显得精致好看。
    她娘是最精致不过的人，后来哪怕落魄，衣着打扮也精心对待，温梨受她影响，平日就算再忙也得衣着整洁，头发整齐。
    温梨从那妇人手中接过发带：“谢了。”
    那妇人很是惶恐，连连摆手摇头：“不用、不用。”
    见她状态不对，温梨怀疑这妇人可能精神有点问题，她将自己的态度放缓，微微弯腰。
    “大娘，你跟了我那么久就是还我发带呀？”
    见温梨态度温柔，那妇人果然放松了下来。
    “小姑娘要漂漂亮亮的，你漂亮。你头发乱了、不好。”
    那妇人说着就要去扯温梨的头发，温梨本想反抗可想到刚刚那个卖馄饨的老太婆说的话。
    算了，一个可怜人罢了。
    温梨蹲下身，任由这妇人去捯饬她的发型。妇人动作温柔熟练地将温梨散了的辫子编好。
    “大娘，你家里人呢？没和你出来吗？或者你知道怎么回家吗？”
    听到温梨的话，那妇人突然兴奋起来。
    “女儿，我有女儿的！她和你一样漂亮，她好厉害，好厉害！”
    “那你女儿呢？”
    听到这那妇人的声音又小了：“忙，女儿有好多好多事要做的。我不能打扰她。”
    妇人将温梨的头发用发带系好，满意地拍手：“漂亮！”
    “嗯，漂亮，谢谢你。那我现在带你去找你女儿好不好？”
    温梨难得温柔一次，可那妇人却开始拼命摇头，神情中好像还带着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