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蒂努城下,黄沙之中不知埋葬了多少英灵,如果不是有这片如海洋般吞噬一切的沙漠,可能这里早已变为一片焦土,尸骸满地。
异族给人类守军三天期限,如不开城投降,便会以高山族父女老幼为人质,用他们的身躯当做前进的盾牌,掩护大军攻城。
银翼带兵多年,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可这样的场面还是第一次遇见。
高山人骨子里本就热情、正直、善良,对任何一个同胞都视如手足,见到这样的场面,银翼又为难又愤恨,圆睁的双眸就像要喷出火焰,握紧的拳头,从指甲缝里流出了鲜血。
无数高山勇士看到城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同胞哭喊着被驱赶,有他们的亲人、朋友,有父女老幼,一个个也是气的咬牙跺脚,有人甚至失声痛哭。
战争,最大的受害者本就是平民百姓,如今又成了敌人制约自己的筹码,到底该不顾一切奋起反抗,还是为了保住同胞的性命弃城投降,成了两难的抉择。
银翼、阿德里斯等主将经过一天的商讨,作出了一个冒险且惊人的决定,这个决定也被后世战争学者称之为第二次异族大战以来,最精彩的一次军事行动。
当天夜里,银翼下达代号为“化整为零”的作战计划,所有守军连夜撤离坎特蒂努,并以坎特蒂努为中心,拆除半径百里内的所有路标。
银翼的这个计划用意十分简单,敌人以同胞为质,非要拿下坎特蒂努,如果硬守不仅会伤及同胞,战士们的心里也会蒙受巨大的阴影,最后的结果想必也是得不偿失,既然如此,莫不如放弃坎特蒂努。
不过放弃坎特蒂努不等于放弃整个灼日教廷,坎特蒂努不仅是大漠中的枢纽、补给站,也是最明显的标志物,周边有无数围绕着这座城市的路标,只要把路标全部拆除,如果不是在这一带生活了几十年的专业向导,绝走不出这万里黄沙之地。
银翼和灼日教廷的多位将领协商,确定了这个方法可以有效阻止异族进军,当即下令将守军分为两组,一组连夜携城里百姓撤离,一组在城内继续制造声势,蒙蔽敌人,为撤离争取时间。
第三日清晨,异族大军以为人类守军不肯投降,带着数千名高山百姓逼近坎特蒂努城下的时候,却发现这座城已是空无一人。
其实异族也没觉得这种方法可以直接让人类弃城,但起码能在攻城战的时候束缚住守军,为他们的胜利赢得更多筹码。
可没想到的是,守军竟然撤了,这对异族来说无疑是个意外收获,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坎特蒂努。
异族兴高采烈的引大军进城,在城内欢庆了足足五天,等到第六天准备向下一个城市进军的时候,他们才惊愕的发现,已经完全迷失在了大漠之中。
只要坎特蒂努消失在视线之内,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周围的一切完全一样,就像驶入了无尽的大海,他们的几十万大军,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永远走不出去。
连续几次,异族的大部队根本不敢走远,只能派出了多支探路部队打探方向,并沿路安插路标。
而他们的计划早在银翼的预料之内,提前在沙漠各处埋伏好了骆驼骑士和高山王国的精英部队大穿山甲骑士,这些骑士对沙漠环境了如指掌,行动迅速,神出鬼没。
一旦发现异族哨骑,便会第一时间全歼,又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消失在茫茫沙海。
几天之内,异族派出去不下二十支队伍,最多的队伍人数超过五百人,最少的也有一百人,这些队伍无一例外有去无回。
异族主将实在没办法,派人回壁垒之城请尸鹰人战士,打算用飞骑为他的部队引路。
然而,连续几支派去壁垒之城求援的小队,也跟探路小队一样销声觅迹。
这片大漠,就像是一头能吞噬生命的野兽,只要离开坎特蒂努,没有一个异族能活着回来,气的异族主将每天大呼小叫,捶胸顿足,而又无可奈何。
就这样被困了半个多月,城内水尽粮绝,异族不得已又退出了坎特蒂努,把辛辛苦苦夺来的城池还给了人类。
银翼同样不费一兵一卒,重新夺回坎特蒂努。不过,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暴怒的异族在撤军之前,屠杀了全部三千名高山族老幼妇孺,把他们的尸体悬挂在了坎特蒂努城墙上。
有人说,银翼守住了坎特蒂努,但也没有阻止异族对平民的杀戮,这并不算是一个好办法。
但后世军事学家分析这次战役,用各种方法推演后,还是认为银翼的计划是第二次异族大战中最经典的战役。
因为,如果当时银翼选择与异族约定的方式放弃坎特蒂努,虽然能保住这三千人的生命,但还有下一个城,下下个城。。。等于让异族抓住了威胁我们的筹码,最终的结果便是放弃抵抗,宣告投降。
可如果银翼选择不顾平民的生死在城下交战,不仅这三千人的性命不保,还会死伤更多的守城战士,而银翼本人,也很可能沦为后世唾骂的众矢之人。
反观银翼当时的选择,不仅能将本方的伤亡降到最低,又能让异族打消以平民为质的战术方略。
因为只要异族采用这个方法,银翼的选择就只有两种,偷偷弃城或者死战到底。
异族面临的选择也只有两个,一是再次被困孤城,二是携带几千个毫无作用的平民长途跋涉,这两种选择无疑都是有弊无利的。
所以从结果看,弃城,无疑是一招险棋,而从长远角度看,这三千生命换来的是更多人的安全,彻底瓦解了异族这个丧心病狂的计划。
也有人说,为什么之后的坎特蒂努攻防战没有效仿这次的作战计划,甚至在灼日教廷境内的任何一场战役,都可以利用这个方法摧垮敌人。
其实答案很简单,弃城不只是守军离开,还要携全城的百姓,这对于防守一方也是极大的消耗和冒险,一旦出现意外,必将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败,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任谁也不愿意走这一步。
艾莎米雅港,连续多日的大雨,冲刷着城门前的焦土,原本平坦的大陆公路,也因为战争的关系,变得破旧不堪。
经过雨水的洗礼,泥泞中混杂着已经发黑的鲜血,粘稠的好似熬焦的糖浆,缓缓流淌,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
还有丢弃在一旁,没来得及处理的残肢断臂,尽管双方为防止暴发瘟疫,每次战斗后都会清理战场,可还是有很多无法清理的尸骸被遗漏。
潮湿加快了残留尸体的腐烂,腐败的气息混合着略带腥味的海风,难闻的令人快要窒息。
最美丽的海滨城市艾莎米雅港,仅看城门前的这一幕,俨然成了一座死亡之都。
城外密林,几天前神圣守护者和德一诺的两座大营相对而立,只不过东侧德一诺的营地今天已是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地的狼藉。就连西侧神圣守护者的营地,也变得萧条了不少。
这是米罗和德一诺的计划,目的就是以弱示强,引艾莎米雅港的守军出城。
德一诺早在前一天的夜里,就将部队转移到十里外的山坳里隐藏了起来,一旦守军出城,他们也将第一时间发起对崖谷村祭坛的总攻。
部队转移之前,米罗与德一诺商议,这个计划只能维持三天,因为两天之内如果敌人都没有出城进攻,说明他们看破了计划。
果真如此的话,就立刻执行第二套方案,神圣守护者佯攻艾莎米雅港,牵制住敌人,德一诺继续主攻崖谷村,不惜一切代价摧毁祭坛,为萨亚帝国援军的顺利登陆做好铺垫。
不管是米罗还是德一诺,都不希望采用第二套方案,因为不管是神圣守护者方面还是德一诺的军队,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所面临的必将是一场死战。
这两个夜晚,自然成了米罗、萨鸥、德一诺等主将最难熬的不眠之夜。
“这次战斗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萨鸥和德一诺并排躺在营帐里,凝望着被雨水拍打的“嘀哒”作响的帐篷问道。
自从来到德一诺的营地,萨鸥一直跟德一诺同塌而眠,两兄弟十几年没见,一定有说不完的话。
“如果顺利,我想跟米罗合兵一处,也加入你们神圣守护者,毕竟靠我这几万人,想对付异族还是有点以卵击石了。如果这次我们失败了。。。”德一诺的话没有说完。
萨鸥也很清楚,一旦这次的战役失败,别说是德一诺,恐怕整个冰山大陆的前途都是未知数,现在的设想,将变得毫无意义。
“不管这次的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以后能跟米罗站在一起。”萨鸥声音淡然,透着一丝凄凉感。
“跟米罗站在一起?为什么不是跟你在一起?难道你想离开神圣守护者?”德一诺已经不是当初的天真少年,很快便听出了萨鸥字里行间的意思。
萨鸥沉吟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嗯,我想我可能真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找米苏吗?”德一诺并没有表现出十分惊讶的样子,同样淡漠的问道。
“米苏是一定要找的,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什么事?”
萨鸥长出了口气,回答道,“前几天米罗在大家面前对我说的话让我反思了很久,我觉得我不适合留在神圣守护者,我对公会而言,并没有什么贡献,更没资格做会长。”
“你跟米罗不是在演戏吗?他的话你怎么还能当真呢?”
“米罗的话确实是在演戏,可这些话还是说服了大家,如果别人不这么认为,又有谁会相信呢。当时只有洛伊和傻爷站在我一边,就连约德、锤子哥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也都在责怪我。”
德一诺皱眉,有些为难,却找不出一个好的说辞劝慰萨鸥,几次欲开口,又咽了回去。
“傻爷的心智跟几岁孩子也没什么区别,他根本不讲道理,不管我做什么都会支持我。洛伊明事理,可我对他有知育和救命之恩,所以不管怎样也会站在我这一边。可只有他们两个,就说明这些年我做的真的不够好,跟米罗比,我差的太多了。何况这次我又深深伤了米苏,我觉得不仅对不起米苏,也很对不起米罗。”
“话是没错,可你也不能就这么走了,这跟逃兵有什么区别?现在可是他们最需要你的时候。”
萨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像是在安慰自己,“我只说我要离开,可没说要当逃兵。这些年我虽然有了一些成就,可在我心里还有两个心愿没有完成。”
“什么心愿?”
“当年我眼睁睁的看着德隆叔叔为我战死,死在了帕托手上,十年了,我练就了一身本事,成了神圣守护者的会长,有数以万计的兄弟,有戡延圣剑在手,有血饮战甲护身,被世人称为草根战神,可德隆叔叔的大仇却未能报,这是我第一个未完的心愿。”
萨鸥谈及到报仇的事,只说了德隆,却并没有说父亲和爷爷,因为父亲和爷爷的仇,他已经不知道该算到谁的头上。
听萨鸥提到自己的父亲,德一诺眼中也闪着一抹晶莹。
“这何尝不是我的心愿。十年来我镇守边关,打造出一支战斗力惊人的队伍,不仅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们的国家,我更想有朝一日能率领这支队伍手刃仇人,为父报仇!”
萨鸥长叹了一声,“你我都强大了,可我们的敌人更强大,我几次跟帕托交手都占不到一点便宜,尤其是他的坐骑米兰达,现在进化成了黑龙中的王者,巅峰体的黑面魔龙,就连小白在它面前也占不到便宜。”
德一诺也很无奈,他很了解自己的实力,连萨鸥都无法战胜,自己就更没有半点把握了。
“你的另一个心愿是什么?”德一诺转移话题道。
萨鸥微微一笑,“你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