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秋蹙眉疑惑的问：“电厂？”
    “什么电厂。”
    明蕙那一刻才知道原来陈小秋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她爸妈说这些事的时候都背着自己。
    她是偶然在楼梯边听见的。
    难怪她爸爸最后还叹息说：“这些事到底是人家的事，你别在孩子面前乱说，免得让小秋知道了更无心考试。”
    很多时候，很多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很多事发生。
    唯一能做的是假装看不见，不去提起别人的痛苦，也不去揭穿别人的痛苦。
    然而，明蕙那时年幼还不知道这一点。
    她听到小秋可能上不了大学了，明蕙为朋友感到伤心。
    但她的初中同学也有人没考上高中去了职中，现在都在实习了。她们说在工厂就是累点，其实待遇也不错。明蕙见过初中女同学几次，那些女同学过得也很好。
    明蕙不觉得她们之间有多大的差距，因为单纯和清澈的心灵，在明蕙眼里大家只是工作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明蕙为陈小秋上不了大学伤心一阵后，忽然又想到上次陪陈小秋去电厂找的那个男生林又言。
    明蕙对陈小秋说了蒲幺美为她找了电厂临时工的事，还奇怪的问陈小秋：“为啥你妈要你去北方人多的车间？”
    陈小秋的脸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想起之前菜市场那些人开玩笑说她妈要把她嫁到北方去，因为北方彩礼高。
    当时陈国栋还说那些人都是打胡乱说。
    蒲幺美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陈小秋说北方怎么了？北方是一望无际的粮仓，天下哪里饿死人北方都饿不死人。
    你就是想嫁，还得人家看得上呢。
    直到这一刻陈小秋才明白，原来她想要去读大学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陈小秋从头凉到脚，只觉如坠冰窟。
    良久她都没有说一句话，眼里的悲凉冷得彻底。
    在返校的时候陈小秋不动声色的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简单的四季衣服、裤子袜子，连鞋子都带了两双。她全部小心的塞进行李箱里，脸上没有露出一点异样。
    甚至还乖巧的和蒲幺美说了会儿话，谈了会儿心。
    蒲幺美让她努力加油考试，但也别太紧张，人生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要觉得高考失败人生就失败了。蒲幺美说：“老二，你要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陈小秋抬头，笑意不达眼底，她说：“妈，我知道了。”
    蒲幺美对上陈小秋深邃的眼，心里有些奇怪，她总觉得陈小秋越来越不一样。她渐渐有些真的看不懂这个女儿。班主任昨天打来电话说陈小秋这段时间变化很大，成绩突飞猛进，考个专科希望很大。
    电话里蒲幺美只能附和笑了几声。
    她不明白都最后一个学期了，陈小秋真的还能跑赢时间吗？
    但从陈国栋找好工作以后，蒲幺美就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不管结果最后陈小秋都只有一条路走。
    陈家没有锅铁可砸。
    吃过午饭，陈小秋又该返校了。
    半个月才放一次假，一次就放一天半。
    这还是因为陈小秋她们是普通差班，所以假宽松。卓航从高三开始基本就没有什么假期可言，地狱般的刷题刷卷子，一遍又一遍。
    陈小秋知道卓航为了上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也开始理解卓航对她的失望。
    她只能尽量追赶，至于结果如何，陈小秋已经不在乎了。
    陈国栋送陈小秋到高速桥下上车，临走，陈小秋打开车窗玻璃喊陈国栋：“爸。”
    “我是说万一我考上专科，你真的还要我去打工吗？”
    陈国栋低头又抬头，车上很多人，陈国栋的话说不出口。
    “你这孩子，我们家的事都归你妈管，这事你去问你妈。”
    陈国栋逃也似的走了。
    陈小秋的关上客车车窗，平静的直视车窗外的远方。
    她对着陈国栋的背影说：“爸，再见。”
    ……
    返校的路上陈小秋打开qq给林又言发了消息。
    她的心里很乱很乱，很想找个人说话。
    但林又言一直没有回消息。
    倒是李南看见陈小秋上线，发了个消息过来问陈小秋是不是返校了？
    这段时间李南和陈小秋聊天的时候多一点，主要是李南给陈小秋推荐文学类书籍作品，李南还建议陈小秋可以报考汉语言文学专业。
    这个专业对女孩子很友好，也是陈小秋喜欢的类型，以后没准还能培养出一个作家。
    陈小秋觉得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她想都不敢想。
    李南却鼓励她说：“只要你坚持，一切皆有可能。”
    陈小秋看着李南跳动的头像回：“嗯。”
    她不想跟李南说家里的事，因为在陈小秋心里，李南还只是一个陌生人。
    快到学校的时候陈小秋提前了一个站下车。
    她拎着那个维尼熊的行李箱去了步行街，她买了一双合脚的帆布鞋，走路轻便又舒服，她隐隐觉得未来的路已经不能再穿那些不是大了就是小了的旧鞋。
    因为要走的路更加曲折。
    陈小秋拎着行李箱顺着步行街朝学校走，走到步行街的一家时装店面前，透亮的玻璃橱窗里模特假人穿着一件纯白色的短款连帽外套。
    “又言，你看这件适合我吗？”
    “就是白色的，弄脏了有点太难洗了。”
    隔着玻璃橱窗，汤姐姐在摸着外套跟身边的林又言说话，导购在一旁笑着推销：“美女一看就是坐办公室的，哪里有机会弄脏衣服。”
    “这衣服版型特别好，上身显瘦又抬肤色，要不美女先试试？”
    声音透过玻璃橱窗传出来，隔着橱窗陈小秋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林又言。
    林又言也看见了陈小秋。
    他身上还挂着汤姐姐一只胳膊，另一只胳膊挂着汤姐姐的包。
    不知道为什么，林又言那一瞬有种莫名尴尬，陈小秋隔着玻璃橱窗对林又言淡淡一笑，转身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蹲下来打开行李箱从夹层取出新年快乐的红包和手串。
    汤姐姐在试衣间试衣服，林又言坐在小凳子上心神难宁。
    满脑子都是刚刚陈小秋那一抹冷笑，对，他觉得就是冷笑。林又言不住的往外探头，甚至有种想追去看看陈小秋的想法。
    但他迈不动腿，他不好意思对汤姐姐说，刚刚那个小姑娘是他的一个朋友。
    下意识就想假装不认识。
    可他没有想到汤姐姐从试衣间出来的一刹那，陈小秋走进了店里，径直走向他。
    陈小秋把小口袋轻轻放在林又言身边的地上，“上次你买苹果的时候东西忘了掉。”
    “还给你。”
    “再见，大叔。”
    陈小秋礼貌又客气，仿佛真的就像在对待长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