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眼下还有一件重要之事,便是父皇明日要赐封月儿,昭告天下她公主的身份。”
慕凌岳继续拱手奏道。
慕倾羽看着跪在殿上的两名侍卫,释然地问道:
“此二人可是人证?...”
“正是!”慕凌岳回道,“明月宫走水当晚,便是此二人值守在宫门口。”
“你二人那晚都看见了什么?陛下面前,还不从实招来?!...”慕凌岳威严道。
张铁和李根,本就战战兢兢许久,眼下更是抖豁地厉害。
李根害怕地不行,禁不住地抢着开了口:
“回陛下,小的名唤李根,十四年前曾在明月宫外当差,负责宫门的守卫。
明月宫走水当晚,小的如平常一般值守,并未亲眼瞧见什么。
只是听与小的一起当差的李根说,他瞧见一名在宫门处跌倒的宫女是昀贵妃娘娘乔装所扮的。”
这厮显然是个软骨头,事到临头怕惹祸上身,先开口为强,将罪责推了个干净。
张铁气得瞪了他一眼,心里很后悔当初听了他的,将此事瞒了下来。
不过看眼下的情形,不如实交代,是万万不行了。
“回陛下,小的名唤张铁,十四年前在明月宫宫门处当差。
明月宫走水当晚,宫门处一片混乱,进进出出救火的奴才,不下数百。
小的确实见到一名宫女慌乱之下跌倒,掩口鼻的面巾不慎掉落,看容貌应是昀贵妃娘娘。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名宫女便被身旁的宫女扶着跑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张铁很是害怕,将那晚的经历尽数交代了,并不敢有丝毫隐瞒。
“此事你当时为何不报?!...”慕倾羽厉声责问。
“小的...小的此前听救火的奴才们说,昀贵妃娘娘已然薨逝在了寝殿。
小的当时很惊慌,一度以为自己眼花了。
等反应过来,早就不见了那两名宫女的人影。
而后又实在不敢多生事端,所以未曾上报。
小的一时糊涂,求陛下开恩!...”
张铁交代完,觉得罪责定是不轻,只能尽量求饶,等着最后的审判。
慕倾羽听完陈述,内心实在唏嘘遗憾。
可当时场面如此混乱,若张铁和李根当场扣住萧婉昀,或是上报寻人追捕,萧婉昀真能安然无恙吗?
慕倾羽无法想象,当时萧婉昀的处境有多艰难。
彼时自己不在,太后又已年迈体衰,重病卧床。宫里除了尚年幼的慕凌岳,剩下的皆是盼着萧婉昀死的人。
慕倾羽心里正痛心疾首,万般纠结,慕凌岳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父皇,如此今夜证人的证词便算齐全了。
儿臣这就命人将证词记下,并让一干证人签字画押。
明日一早便将他们押至内廷司处置。”
“好!...先将他们押下去,太子稍后酌情处置吧。”
“儿臣遵旨!...”
慕凌岳忙命人将证人押出了大殿。
慕凌岳见时辰不早,正想告退,却被慕倾羽叫住了。
“太子现下便可拟旨,朕明日早朝要明旨赐封月儿,昭告天下,以正视听。
只是事关月儿的皇家身份,只有两名侍卫证明昀儿当年逃出皇宫,恐怕还不够。
太子可寻得其他的证人或证物?...”
慕凌岳这才想起:
“儿臣方才一时忘了,父皇放心,若证明月儿身份的证据不充分,儿臣怎敢冒然安排父皇与她相认?
父皇刚见到月儿,定然尚未在意,月儿脖颈间贴身佩戴的合欢花玉佩,乃父皇当年赐给昀母妃的。
此玉佩是昀母妃留给月儿的信物。
另外,儿臣私下还让徐瑁之给月儿诊过脉,徐太医确定,月儿的年龄与她的出生年月无误,连体质都遗传了昀母妃的,确是昀母妃的孩儿。
父皇明早可宣徐太医上殿为证!...”
慕倾羽闻言安心了一些,可听到慕凌岳方才提起萧婉昀,忙迫不及待地问:
“朕尚未有闲暇问你,昀儿现在何处?你又是如何寻到月儿的?...”
慕凌岳的神色有些凝重:
“回父皇,儿臣是微服出宫,在悠水镇的醉仙阁碰巧遇见的月儿。
至于昀母妃,十四年前,她逃出宫的当晚,生下月儿便薨逝了。
月儿是被她的贴身侍婢齐福儿养大的,数月前,齐福儿亦因病离世了。”
慕倾羽闻言,眼里亮着的一点微光终于熄灭了。
他早就料到了结果,只是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眼下终于得了最后的审判,对萧婉昀还会回来这件事,彻底没了念想。
慕凌岳见慕倾羽沉默地有些可怕,冷肃的神情里是掩饰不住地失意和哀伤,忙出声劝道:
“事已至此,好在月儿平安回到了父皇身边,亦算是莫大的幸事与安慰。
儿臣望父皇节哀,保重龙体!...”
慕倾羽回过神,轻叹了口气:
“今日辛苦太子了,时辰实在不早,太子快些回宫安置吧。
朕也乏了,跪安吧!...”
慕倾羽此刻着实觉得很累,疲惫地对慕凌岳道。
“父皇也早些安置,儿臣告退!...”
慕凌岳退出大殿后,慕倾羽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无力支撑地瘫软在了御案前的龙椅上。
此刻已是子时,再过不到三个时辰,他便要去早朝。
他虽然累得难以动弹,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本以为今夜不会再那般漫长,他定能睡个好觉的。
可眼下这御书房冷得如冰窖一般,夜寒刺骨,和这十四年来的每一夜,没有丝毫差别。
慕倾羽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眼里终于溢出冰冷的泪。
他这十四年来,夜夜守着一份执念,未得几夜安枕。
如今这执念终于破灭了,他再也不必死守着,可他的心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舒展,反而更剧烈地纠结在了一处。
心好痛,比之前的每一夜更痛,他余生似乎都要受这般疼痛的折磨。
慕倾羽经受不住地按着自己的心口处,痛得将衣物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按着的手已经变成拳头抵着,却丝毫未能减轻一分痛楚。
他无声地痛哭着,眼泪无法抑制地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