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陷入了沉默,清寻的脸上也显现出几分得意:“不用装了,我知道你觉得我说的有几分道理。你们这些人就是这个样子,嘴上说讨厌那些老男人云云,可是实际上呢?你讨厌我,并不见得是因为我不自尊,更多的是觉得我打扰了别人的生活,对吗?可你有没有想过,这老男人之所以可以在外面这样玩,不正是因为他的妻子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人庇护,只是骂我而不骂他们所导致的吗?”
清云看着这姑娘的嘴脸,一时间想起了很多的人,特别是那个出卖朋友的湘竹。这些人不坏,也不傻,每一个步骤都是为了自己,可以说相当聪明。她们也没有错,这天下本就是那些人的乐园,身处其间最好的就是抓住规矩为自己所用。
只是,她总觉得她们的选择没有道理。
清云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你说的没问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这真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如果你有机会,真的只想臣服在这样的老男人之下,苟且偷安?我看你并不是喜欢成为什么强者,只是想要找个地方歇着吧。”
她原本没有想到要说的这样刁钻,但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是真正想成为强者,就要有打破现有错误规矩的勇气,而不是永远在这里营营苟苟,就像蛆虫,挑着缝就往里面钻,这样的人永远都只能成为别人的附庸。你以为那些人会真正给你好处吗?绝对不会的,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千千万万,又有谁能入得了他们的眼?你要是和他睡觉,最终会发现你的事迹传得沸沸扬扬,但是他没有任何的问题,他会拿你的事情大做文章,最后什么都不会给你,这就是你的结局。”
说罢,清云冷笑一声,拂袖而去。这样又蠢又坏的女子,也不值得做朋友,跟着她只会被连累。
她本以为清云会这样离开,却没成想她反倒追了上来,声音带着小心翼翼:“你的意思是他什么都不会给我?可是这是交换呀!他就不怕我把这些事捅出去…”
清云转过头,冷冷一笑:“交换?就像你说的,弱者有什么资格提及交换这两个字?从头到尾,你都不过是一枚棋子在他手里,你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自己得到了大便宜。我告诉你,这就是好玩的地方,妻妾不一样,虽然都是可悲的,但是妻会受到那些人的保护,因为到了关键时候,妻子可以和他站在一起,一起来对你指指点点,他的妻子就是精神上的男人,而你不是,因为你还没有资格呢,想要进入他们的圈子,没有父亲兄弟的支持又怎么可能呢?”
呵,越是又穷又弱的人,就越是弄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越是被人利用,最终像死猪死狗一样被人抛弃,抛弃在荒野里,在茅房里,臭气熏天,没有人愿意接近。说到底,这既是因为那些掌权者,也是因为弱者本身的贪婪和愚弱。
她并不恨这些人,也不怪他们,只是若是一个人不懂得反抗,只是一味的想要钻空子,想要抱别人的大腿,最后的结局就只能由自己来承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回清寻没有追上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风中,若有所思。
清云撇下她,回到了房间。若是曾经,她可能会像对青梅一样好好说几句体己话,但如今,她一句话也不想说。一个人只有先学会自救才有可能从淤泥中逃脱,否则,终究只是提线木偶。
她不再想别的问题,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剑,身上大汗淋漓。
练完了剑,还是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她就开始肆意地奔跑,也没有方向,只是跑着,就好像要把什么事情扔在身后。
她觉得头顶好像有一张网,把自己深深地笼罩在其中。明明已经离开了青楼,离开了那样的环境,但是身边却一次又一次发生着同样的事情,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很累,她想停下来,但她没有办法。只要稍微流露出一刻的疲惫,就会有无数双手将她拽向深渊,她永远也没有停下来的机会。
跑着跑着,眼前的风景不再熟悉。这里看着倒是开阔,但是相比于其他地方,唯一的几间屋舍却显得更加破败。
这里应该是后山,附近什么人都没有,只是凭空有一座小院,但是面的墙已经倒了一半。
透过空隙,可以很明显地看到里面的情况。这里的空间狭窄而阴暗,几棵大树拔地而起将外面的世界挡在了小院之外。院里只有两排屋子,这些屋子都生得歪歪扭扭,墙上更是有很多地方都被虫子蛀出了空洞。
清云往上一看,便能看见所有的屋顶都有一万瓦片不见踪影,即便是有,也长满了杂草,让人觉得有些混乱。可以说,只用透过这破败不堪的建筑,就能看到其中的景象:每间屋中连床他都没有,只是一团破败的被褥抵在墙边,除此之外,便只是一些黑漆漆的衣服和针线。
这里的环境像极了丐帮,也不知道平日里究竟是谁在住。
凑近了一些,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和青楼常常弥漫着的气息很像,在令人作呕中带着几分原始的丑恶与腐败。顺着风还传出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是肉体的击打,又或者是女子和男子的低声叫喊。
这样的声音和味道,她曾经无数次见过、闻过,心中升起熟悉的恶心,宜蓁一身狼藉忙着清理的模样又在脑海中浮现。
畜牲啊…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女声蓦得响起。
这一声尖锐的呐喊让她想起了母亲生孩子时那绝望的模样,她记得那时自己就跪在母亲的床边,紧紧拉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她的声音开始的时候很高亢,到了后面却越来越小,直到变得让人几乎听不见,母亲太疼了,疼到发不出声。
每当这时,她总是会莫名的害怕这声音会消失,声音仿佛就代表着生命,她希望母亲可以尽可能凄厉地叫,甚至是反抗,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她只是攒起力量将一个又一个妹妹送到人间,却仍由自己的孩子死在水缸里。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母亲,她毫不犹豫地循声而去,但是抬起头,望向那间屋舍,望向那间被月光照亮的屋舍,却看到了此生最丑陋的画面。
她不记得当时是如何想的,只是记得手中有把刀。她一声不吭,只是握着那把闪着亮光的刀,微笑着,没有任何犹豫的将刀捅入了眼前的畜牲。
她听到濒死的畜牲发出了闷哼,只是保持着冰冷的微笑,在另一个畜牲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刀。刀光不过闪了两次,眼前便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两个畜牲还尚有呼吸,她依然继续出刀:一刀、两刀、三刀…她得刀均匀地落在两只牲口的身上,新鲜的血液散发着腥气,却又那么绚烂。
直到地上的人变得血肉模糊,她都一人机械地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尖叫,她回过头,看到身后来了十个比她高很多、壮很多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的体力比不上他们,但还是微微一笑,对着那些人举起剑。
她又笑了,不过这回是为了自己的幼稚,那些人寒冷的剑光也同样对着她,这就像他们的眼睛:邪恶、放肆,如同野兽一般,就仿佛要将她们这些弱者拆骨入腹。
这样的眼神,是那些士兵看到姐姐们时的神情、是青楼里的男人,看到女子恐惧时的神情,那不是一种人看人的神情,而是一种野兽,面对猎物时的残忍。
若是平常,她或许会选择自保,但是如今,她再也没有办法忍受。
因为在不远处的地上,躺着的是三具婴孩的尸体。
那是三个不过几个拳头大小的女婴,看起来刚刚来到这世界,就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
三个孩子已经死了,死了,身上有血…
她完全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不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畜牲,畜牲都不如,不如…
就算是猪狗牛羊,又怎么会对幼崽做出这样的事?那是孩子啊!是刚出世的、身上还湿漉漉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
只是因为他们是畜牲,就可以随意伤害这些孩子了吗?
她望着这一切,脑海中空无一物,甚至连眼泪都流不下来。她觉得心跳的太快了,甚至已经跳出了胸腔,她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她就像是在浓稠的黑暗之中,跌跌撞撞看不到前方。
她没有办法往下想,她全身都在颤抖,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