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好像不亲眼看到,就不会相信。
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是灰色的阴影?还是昏黄的日光?
靠在一块石头底下,我掀开了沾着血渍的裤腿。
小腿上的肉像是被削去了一块,前面还只是稍微蹭到了一下,若是再深一点,或许就看到骨头了。
不知为何当时我竟没感到一丝痛感,还一个劲地跑着;怪不得越跑越慢,到后来,我实在跑不了了,用来阻挡的左手也被它的藤鞭给溶了血肉,这时我才知道慌了,交出了神行符。
由于这些黑蓝色光芒的抑制,即便是一息万里之远的七品神行符,也只不过带我拉开了万米左右的距离,这削弱的黑蓝之光有如此威能,就是元婴大能来,稍有不慎,也会命丧它手。
现在这个位置,离中转营地较近,远处的林木还在枯竭,然后倒塌。
以生命力为食的大妖竟如此强横。
周围大概是没有人,若是现在运转凤凰武魂,伤口仍能很快回复,但也许……
真不敢想象,如果没了我娘留给我的自愈能力,这五、六年来我该死几回。
天上,太阳还在正中偏西一点的位置,可我却觉得这是它给我的最后一丝余晖。
周遭,晶莹的水珠既传播着黑暗的能量,也四散着鲜亮的日光。
看着我身上豆大的汗滴滑落,我甚至觉得下一秒,连这些还沾着我体温的家伙也不会属于我。
毕竟它们也是水,随波逐流是每一粒水滴的天性。
我不是第一次被逼到这个地步了。
现在作出选择还来得及。
如果想要活命,这可能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将那大妖带去中转营地,营地里集合的弟子们会帮我对付这化灵大妖。
可……这样的话……
其实……
说不定……
说不定有些结婴的顶级核心弟子也已经在那了,就算有一点黑篮光的压制,那个地带的雾应该也不浓厚,怎么说也是境界压制,再打不过难道是我的问题?
就算那妖兽是为我一人而来好了,难道我就该独自一个人面对这样的灾难吗?
难道我就该为了这些嘲讽我的人而死吗?
这个宗门的人也没对我付出过多少吧……
说到底也是陆公载叫我来的……是他们没护好我……
我也不是没尽力。
没尽力的是梁忠才对吧?
是他放跑了这个大妖!
他应该对此事负责,而不是我……
如果现在被自己的仁义道德给束缚住的话,就这样死了,才是愚蠢。
如果我为了大义舍身引怪,谁又会为我歌功颂德呢?
他们可能都不会知道我的死因,在他们眼中,我一定是因为自己菜,才死在了这场混乱中。
他们还是会继续笑我的,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如此。
无论是面对那怪物,还是这些对我讥言相向的弟子,我一个筑基期的小弟子又何德何能?
难道你看不见吗?你左手上的血滴正在颗颗坠落!
都是来自那远处,那万物陨落的轰鸣声!它正透过大地将死亡的震颤传到这里。
已经没有时间给我犹豫了。
如果这样的话……
将这些血滴收回来,利用起来,可别散出去了。
我得赶紧起身,用着我愈合好的双腿向中转营地赶去。
当他们看见我满是鲜血的左手时,他们应该会明白,我是很需要帮助的。
没有错……
我早就一无所有了,现在更是如此。
如果不这样做,我也无处可去了,不是吗?
我没有必要独自承受这一切……
我没有必要向任何人感到亏欠……
没有!
日光没落,叶色暗红,仿佛一切都在如那时一样沉沦。
这日子若是再这样过下去,我都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做个正常人。
我想这婆娘真的是疯了,我可是她的孩子,就算她的凤凰武魂万中无一,能治愈一切,也不该把我的手给砍断了。
我才刚满7岁,开什么玩笑?!我一个成年人看到自己的断肢都已经夜不能寐了。
换一个真正的幼童来,那以后还得了?!
说起来……
“她现在这个样子,真的还能算是人吗?她右半张脸已经跟鸟类没什么区别了,她其实早就……”
闲暇之余,我和它正躲在角落里交流病情。
即便是它这种怼天怼地的臭脾气,也不得不一样与我感同身受。
我想跑,而它也赞同我。
可真到要跑的时候,我却又舍不得了。
十年之约,今年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她只剩下了我,如果我就这样一走了之,夜里她又应该去唤谁的名字呢?
我终究是她的孩子,她也把一切都给了我,这点是不会变的,再有三年,即便她真的控制不住兽化带来的兽性把我给撕了,那负罪的也不会是我。
况且,你应该是知道的吧?两世为人的你应该清楚,她现在这样的境地到底是谁给造成的。
“我得陪着她。”
七岁那年之始,我仍会这样鼓励到自己。
责任也好,宿命也罢,我只想珍视好眼前的一切。
而现在,当然也包括我自己的命!
当我来到营地之时,我没有任何的犹豫,出示证明弟子身份的狗牌背面,他们会赶紧领着我进去,包扎我的左手。
看到了吗?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们并没有任何拒绝之意;相反,他们也很欢迎我进来,也很乐意帮助我。
在这营地的一处石屋旁,我跟那些失意的弟子一同瘫坐,倚在身后的墙壁上,他们似乎都很不舒服。
没人会注意的,我们这种低头丧气的群体。
还好我也能挤上这么个地儿,这中转营地一共也没几间可以用来靠的屋子,基本都是帐篷,毫无章法地挤在了一起。
就和这里的人们一样,随着远方震动的靠近而失去了秩序。
大概还有两三千米左右,那面目狰狞的寄生怪物就要到了。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地面动的越来越厉害了!”
终于,有一人放声疾呼,点明了人们心中的不安,这下好了,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人们开始将听到的话重复整理,加以修饰好像就能把自己的无所作为变成解决办法的真理,就像以前他们变着法子来嘲讽我那样。
其实不过是在将自己归类罢了。
人总是很固执的,我们都喜欢把偏见说成思考,所以这一次我不会退让,生死攸关,我也要固执己见。
我觉得这一次,我同他们一样找到了自己的同类,他们就是我的同类,我和他们同样很想等一个能解决办法的人。
只是我没想到,这些能人里头居然会有范衍一份,他居然是那种自告奋勇的人,哈哈,这谁能想到?这一次甚至连两只手的人数都凑不出来,他居然上了。
如往常一样,唐鑫又带头开始组织人了,只是这一次,没有了董锡那样的核心弟子来号召,其他十来个虚丹后期的弟子也不是很愿意上,都顾着自保。
事实上,有了陈巧和郑妍作为榜样,所有的核心弟子都被明令禁止了参加考核,这还是头一次,可真不恰巧。
只怕是考核安排的人里头,也出了内鬼。
为了抓我,甚至连金丹期的这种可能的助力都不给我。
好吧.....
唐鑫好歹也是半步金丹的人,他只差了两个境界,总比我去送强吧?
没看到吗?那范衍在人群中间的演说那么慷慨激昂,都没cpu到几个志同道合的人,甚至原本两手之数的人都退了一两个,把范衍的脸都给气绿了。
他骑虎难下,开始找措辞拖延,瞎子都能看得出他的别有用心,这货就是想找多点人过去卖队友,然后名利双收两头吃,当唐鑫提议他一个人去的时候,范衍如释重负。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压一层大境界就已经很难对抗了;现在不仅仅是人不行,天时地利更是一样不占,遇到压两个大境界的强敌那一定是只得逃命,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
恐怕,就算是真的能凑出个队伍过去,这里的弱者们也只能等来噩耗;历时,这里的人们也会做鸟兽散。
所以,唐鑫!你干嘛要那么决绝?!跟我们一起各凭本事不好吗?你现在也还不知道那个妖兽是你跟梁忠那天放跑的那个,对吧?
没有必要,没有必要为了我们那么一群人而努力,死亡会让你的一切都变得廉价,变得一文不值,所以......
“你现在能回头吗?跟我们一起跑吧,”人群之中,刘瑾昭喊住了他,“我们难道要将希望全部指望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吗?”
站在她身旁的人群都朝身后各退了一步,她不可能从怯懦的人群中得到任何回答,所以我们的声上没有任何圣人的光亮。
那能带来希望的光亮只会出现在他的身上,明极宗永远的内门焦点,他确实担的起。
“不用担心我,我可是内门第一。”他竟能笑的那么轻松,像是看出了刘瑾昭内心的纠结。
或许他真的能对付,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做点事情总该心里有点数吧。
高两个境界的敌人也不是不能打,可那是我还有它在的时候......
可他这张主角脸总该也是有点外挂的吧?梁忠、宗门,总会给他一些保命的道具吧,他可是总内红人.......
是啊......宗内红人......
就算宗门有说来这里集合,总有些弟子也是慕他名而来的吧?
我的保命道具就剩一颗六品还魂丹了......
就算那些家伙慕名而来.......那些家伙因我而来......如同六年前那样.......我带来了灾祸......
也.....也不能......
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那天,方家大院的火光如鲜血喷发一样升到了半空之高,而我正好不在场......
我逃了......因为那惨叫声即便是隔了一条街都让我听到了,方家死伤了大半.......
我应该感到愧疚吗?
目之所及终究是回避不了。
我可以闭上眼睛视而不见,无视这些愈发昏暗的光线,让自己心安理得。
让周遭这些嘈杂的动乱声离去,成为远方的空响。
我也好放空自己,闭上自己同样脆弱的灵魂。
我尝试过,也有努力过,我追赶过很多次......应该说避开过很多次;无论目标是什么,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我都失败了。
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呢?
如果就此结束的话,那么一切也只得由我一人来承担吧,理应如此,我不应夺走他幸福,更不该去影响他的人生。
他的......
他会因我而死......
我不可能永远在台下鼓掌,不可能又一次在阴影中受尽他的恩泽,更是不可能在他与我几乎决裂而背道而驰的时候还幻想着让他退让。
是啊,背道而驰,他会走向光芒,而我也会步入阴影,这才是我们应得的,这样才叫做合理。
我将还魂丹捏在手里,远离了人群,他们都在目送唐鑫,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找个地方翻出去的。
除了他,张宽?!
“怎么?!”
在爬上木墙凹陷处的那一刻,他抓住了我的手,“这位兄弟,你是要去哪里?”
我猛然回头,脑后的一股风顺着我的眼神传出了我的错愕。
我急忙抽回了我的手,向他排斥道:“当然是跑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形势吗?这里出问题是迟早的事,现在不走,难道等出事了再跑?跑的过那只大妖吗?!你......你傻吗?!”
他被我说的是一愣一愣的,我也在这个时候转身跑了,不给他回想起我的时间。
像这样没有脑子的家伙,越是靠近越是没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