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吟手执白子,迟迟不敢落子,孔阁在一侧站着,悠然自得,等卫长吟落子。两老者均不在意观棋者是谁,只一心在棋盘之中。‘凤翔势’一局,黑子绕周边,白子如翔天之凤凰,有翔九天之势。只是这时候,棋盘的白子被黑子的行棋路线带得偏移了几分,正只凤凰越看越像母鸡啄米,黑子是米,撒在何处,那白子凤凰喙处,便跟了过去,场面变得凌乱,鸡不鸡,凤不凤的。小雨一眼便看出了整局棋的布局,黑子如火,湮灭了半个棋盘,凤凰应该涅盘重生,焉能为了边角吃黑子而被引了过去。这位白袍老者的棋力看来远不如这位抱手在袖口的‘老农夫’,他们两人在对局,小雨不可开口胡言乱语,毕竟观棋不语真君子。待又过得半个时辰的时间,白子的‘凤翔势’已经被拉得不成凤势,俨然成了一团白米乱粥,惨不忍睹。卫长吟还在继续拉着白子往周边走,被逼得步步后退,老母鸡啄米势变成了‘大锅炖老母鸡’了。小雨看着卫长吟的行棋步法,每一步都是错的,眉头越皱越浓,直到卫长吟一子落在了‘上九九位’彻底毁了自己的退路,小雨才喟叹了一声。“哎....”一侧老农夫模样的孔阁伸出袖口里裹着取暖的老手,捻黑子,不再和他在上位一片纠缠,往‘入位四二位’落了黑子,全盘黑子瞬间如黑锅一般,斜斜的扣在棋盘上面,白子瞬间没了活路。卫长吟见状,又听了旁边小伙子的喟叹,自己瞬间明白了过来,也重重的叹了口气。“哎!!...”叹气之后,卫长吟摆了摆手,随即对着孔阁拱手拜道:“先生好手段,在下拜服。这步数少的几局棋我都输了,以我看,后面几局复杂的珍珑,便不下也罢了。”孔阁呵呵一笑,回道:“老夫观先生双手拇指侧茧,中指和食指也侧茧厚实,先生可是抚琴所致?”卫长吟闻言,一怔,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先生好眼力,长吟于琴艺一道略通,抚琴数十余载了吧。”孔阁闻言,将眼前老者论及琴艺,微笑之中,说的虽是谦虚之语,却自带了几分傲气,又听他报出名字来,心道:长吟?卫长吟?离宗之人称呼他为卫老,看来真的是当初的天下四杰之一的琴痴了。孔阁微微笑道:“原来是琴痴先生,素闻离宗乃是十大剑派唯一以铸剑出名的剑派,想不到还真是卧虎藏龙啊,晚辈见过卫老先生。”卫长吟须发皆白,年纪乃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大的一位,孔阁、离败等人从容貌上看,均比卫长吟年纪小,知道卫长吟的身份之后,棋医孔阁忙施以拜礼,以示尊重。普天之下,早些年的江湖四杰名声在外,孔阁自当礼待于人。当今天下,四杰之名虽不似从前之盛,却依旧斐然,他孔阁的名头虽响,却是因为古怪的求医规矩所扬名,始终算不得一流名号。孔阁以晚辈的身份复拜见卫长吟,乃是常理。卫长吟微微一笑,扶起孔阁手臂来,笑道:“几年不出江湖了,人老了,只想要个安稳的地方,安度余生,你我皆是江湖中人,不必多礼。”一侧的离珞和小雨、几个年轻一辈的人听了两人对话,均是惊得开不了口。尤其离珞,跟着卫长吟学琴,只知道师父叫做卫广,殊不知卫长吟姓卫,名长吟,字广,正是当年名扬四海的江湖四杰之一。离珞想了想,终于释然,心下暗道:‘难怪自己师父知道很多江湖秘辛,霜姐姐的江湖名声不显,师父也对自己提起过,怪道当初论及‘一品红’秦霜的时候,多数人不清楚,自己却一耳及晓。也难怪师父弹琴这么好听,自己在江南湖畔和小雨他们听琴的时候,总感觉差点什么,不是什么好听的曲子,原来自己师父便是那江湖第一的琴手。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道理便是如此了。师父一直醉心于一首曲子的创作,那日湖上只半响,不复得下阙,怪道他常常惆怅,想来是要创出一首天下最好的曲子来罢!天下四杰,二圣一痴一狂,剑圣独孤诣,医圣无计道人,棋狂封弈,难怪师父不告诉自己琴痴是谁?原来就是他自己啊!亏着自己琢磨了那么久,早该想到就是师父了。’离珞到这里,看着师父一袭白衣,风骨之中,有多了几丝高人之意,不觉对自己的师父又多了一丝钦佩之意。小雨只觉得这老者乃是卫长吟,心中有几丝钦佩之意,殊不知江南那日湖上残曲,听得水中鱼静鸳鸯定的,便是卫长吟和离珞在那舟上,那奏琴的老者便是卫长吟,只是卫长吟名曲未成,只有半曲定鸳罢了。那一曲,便是集卫长吟毕生琴艺大成所在,只是迟迟不得下半阙,也就没有命名那曲子罢了。卫长吟总觉命名之‘定鸳曲’差了些意境,下半阙未成,亦不得其全名,也常常懊恼,不知何时能成此曲,以慰凭生了。欲成此曲,必得一良辰,一美景,一意趣,一胸中豁达时,兴许能成。成曲之时,又不知将来何年何月了。......言归正传。且说孔阁原本不将离宗求医放在眼里,这时候出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在此,还和自己对弈这么多局,亏得自己还把他当成离宗的一个棋艺厉害的长老罢了,殊不知竟然是琴痴卫长吟,心下多了几丝尊重的意味。“卫老先生,这是鄙人自己炼制的丹药,能缓解你们体内的火毒,这一瓶药就赠送与您了。只是这规矩始终是规矩,您没能赢得了我,我还是不便出手救治你们,还请谅解。”孔阁恭敬的奉上一瓶丹药,言之凿凿,情理之中。卫长吟听了他的话,摆手拒绝道:“昨日能得先生赐药,已经足矣,技不如人,我们甘拜下风,多礼便不受也罢,先生规矩不可破,我们自然遵从,你我都是江湖中人,并无怠慢,咱们后会有期。”孔阁微微一笑,心道这琴痴倒还是个明事理之人,笑道:“既如此,老夫这就去备些薄酒,还请诸位草庐一叙,若老先生还欲下未完的几局棋,我定当恭候。”卫长吟想了想离珞和秦霜之交,求医圣出手应该不在话下,于是叹道:“罢了罢了,老夫这本事可下不过你,我们认输了,另投他处求医也可。”一侧小雨嗅了嗅手里梅花润香清肺,听了卫长吟的话,打住道:“且慢,卫师伯,这余下的几局棋,由晚辈待你和这位孔老先生下了如何?”卫长吟不识小雨,疑惑道:“这位小友是?”小雨拜道:“晚辈小雨,乃是珞珞的朋友,听闻贵派之事,听师父安排,特来此相助,见过前辈。”“小友既然是来相助的,这里谢过了。”卫长吟不觉得眼前这个黄毛后生棋艺能下过自己,要是对上孔阁,只怕更是不敌了,大言相助之意,颇感吃力,便笑道:“孔先生棋艺精湛,便不下也罢了。”小雨却在一侧无礼嘀咕道:“不不不,必须下,这天下哪有医者这番定规矩的,行医之人,当怀济世之心,便让晚辈会会这位孔神医也好。”小雨言之意明了,显然是在说孔阁不怀仁义之心,枉为医者。卫长吟和孔阁都是上了年纪高人,听了心下均是不悦。没等卫长吟开口,孔阁先道:“哼,你这后生好不无理,老夫的规矩在这里十余年了,不赢棋不医,你有什么本事,竟然数落起老夫来了!”卫长吟也道:“小友不得无礼,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理亏在我们。”小雨拿着手里那枝梅花,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回道:“什么理亏在我们,老先生此言差矣,医者仁心,见死不救者算什么医者,来来来,孔老先生是吧,我和你下过,要是你输了,还请改改你那破规矩!!”孔阁闻言,越觉得这小子无礼,便沉声道:“呵呵,毛头小子,行,要是我输了,便改了我的规矩,要是你输了,你说,又该如何?”小雨适才已经看了孔阁和卫长吟下棋,心中自有定数,知道孔阁的对弈本事不过是比墨韵山凌老伯厉害几分,可是对上自己,只怕他还差很多,更别说对上师父封弈了,于是笑呵呵道:“我若是输了,便从这里跪着出去,一辈子不上贵岛,老先生,你看如何?”孔阁闻言,呵呵笑道:“你算什么东西?跪着出去,和我有什么关系?”小雨闻言,也不恼怒,嘀咕道:“家师棋狂封弈,我若是输了,便是输了棋狂的名头,你看如何?”“什么?你是棋狂的弟子?”卫长吟惊讶道。“什么?你是他的徒弟?”孔阁亦然。小雨摊开手,一脸无可奈何道:“晚生封弈二弟子小雨,见过两位。”卫长吟闻言,心下默然,或许这小子真有本事和孔阁对弈,便不再多言,且看他二人如何。孔阁和封弈一个德行,素喜弈道,几年了,只是没能再遇上封弈和他一战,如今见了小雨,心道这小子虽然无礼,既然是棋狂的弟子,倒有那臭家伙的几分脾气,于是笑道:“既然你是那老家伙的弟子,我便应你一战,与你半个时辰观棋,这九局珍珑,只要你能赢我五局,便为你改了这治病先下棋的规矩,也无不可!!请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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