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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皋前脚一走,周鼎成就就从后面出来了,捧腹大笑,指着况且道:“小子,你可真是红了,今天有人主动上门来认师弟,明天说不定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认你做大侄子的,后天还会有人上门认你做女婿的,你就等着慢慢享受吧。”
“你少幸灾乐祸好不好。”
况且也是头痛郁闷,这都什么事啊,在家坐着就得了这么个便宜的师兄,何况人家还是知府,还是潜相高拱的得意门生,可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好像被人逼着做了亏心事似的。
这事不能得过且过,还得向陈慕沙、练达宁两位老师交代,不然凭空多出个师兄,让两位老师情何以堪?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作画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妮儿说你又开始画什么神仙图了,想认输了?”周鼎成问道。
“这事你不用知道。”况且没好气地说。
自从开始作画后,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他的房间,萧妮儿现在都得在门外给他端饭递水。周鼎成几次想看看他的进展,都未能如愿。
“小子,你跟我横有什么用,有本事刚才直接把那个狗屁知府踢出去。”周鼎成打趣道。
况且无语,他还真没这本事,敢把堂堂知府大人踢出门外,那是冒犯朝廷命官的行为,踢的是谁不重要,大明王法的尊严不可辱,没人能保得住他。
他原以为复制一张画很容易,结果一天半的时间,他也才画了一角,看样子全部画好得花六七天时间。当初他画这幅画费时良久,只是那时没有紧迫感,每天细细琢磨聚精会神慢慢画,不知不觉就画出来了,现在是急就章,反而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如果只有二十天的时间,能够画完比赛用的画吗?
他对这个心里没谱,画画不像书法,行草片刻之间就能写完,正楷费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只要不是特长书卷,时间就不是问题。
绘画则不然,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有可能,找不到那种感觉,根本就无门可入,勉强画出来的一定不会是精品。
中午时,他似乎找到了一些感觉,结果韦皋突然来访,完全把他的感觉破坏了,一切还得从头再来。
看来出名也未必就是好事啊,他现在开始感受到了成名的烦恼。
木兰辞的后续效应在继续发酵,几天后,苏州所有文具店的纸张全部售罄。
“张兄,把你店里的纸调些给我,我按原价加一成,现银。”
“你跟我调货,我的早卖光了,还想跟你调呢。”
“哦。那我再问问别的店。”
“你啊,别白费工夫了,我问了十多个店家了,都是没货,现在南京、常州两地也都进不来货了,据说库存都见底了。”
“怎么会这样,从来没有进不到纸的时候啊。”
“还不都是那首木兰辞闹的,不过也好,我可是几年前的存货都借这次机会卖出去了。”说这话的老板喜气洋洋,纸张没了固然闹心,可是银子已经赚进来了。
这样的对话,在苏州不少地方都有听到。
昔日洛阳纸贵,今日苏州买不到纸。
听起来好像挺夸张,可是那时候的纸都是小作坊生产的,根本没有现代化造纸工厂,产量有限。那时候读书人也少,用纸量每年基本固定,并不大,一时间社会上纷纷疯狂抄录况且那首木兰辞,不到一周就把几个月的纸张量用尽了。
后世虽然有很多现代化造纸工厂,也有买不到纸的时候,金庸、琼瑶小说风靡一时之际,纸张基本都用来印刷这两人的小说了,最后连印刷《新华字典》、中小学教材都紧张起来,买不到纸,也算是千古奇观了。
况且倒不担心纸张问题,他也不知道外面竟然出现了这个状况。
他作画的画布、写字的宣纸早就囤在仓库里了,上好的宣纸也不是造好就适宜书画,还需要陈一下,这点跟酒有些类似,一般三到五年的陈纸最适宜书画,当然具体需要陈放多少年适合,每个书画家都有自己的习惯。
高级书画创作用纸讲究这些,一般拿来写字抄录什么的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自从韦皋来拜访,稀里糊涂的认了师兄弟之后,况且心绪极差,再也找不到创作的灵感,晚上入静观想千机老人的影像也是毫无反应。
他感觉自己这么枯坐下去,或者硬着头皮画下去不可能出现奇迹,索性带着萧妮儿从后门偷偷出去,雇顶轿子来到陈府。
前门根本出不去,连续天,他家的大门前热闹非凡,想要见他或者来这里感受情怀的人挤满了半条巷子。他只要一出门,基本就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了。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在家闭关静心作画的吗?”石榴看到他,很是吃惊,一双美眸中却也充满惊喜。
“我来见老师,有件事要汇报一下。”况且心绪不宁道。
“你就不会说想我了,特地来看看我?”石榴想发飙,想一脚把他踢出去。
“他不是不好意思这么说嘛,其实他就是想你了才过来的,见老夫子只是借口。”萧妮儿赶紧解围。
“他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怎么没见过?妮儿,你可别跟他学,满嘴谎话讨人嫌。咱们到我房里说话,不理他。”石榴拉着萧妮儿去了自己房间,把况且晾在一边。
况且的确是想石榴了,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件事不妥帖,就是被韦皋强迫收作师弟的事,这事关涉到高拱,他得跟老夫子汇报一下,看看老师是什么意见。
“怎么样,况少爷,有时候谎话也还是要说的,小姐也是女孩子,女孩子就是要哄的。”石榴的丫环红袖捂嘴窃笑道。
“其实呢,我是想你了。”
况且说着,把脸凑上去,一副我欲云云的样子,吓得红袖嗷的一声大叫,转身就逃,跑进房间里心脏还噗噗乱跳,脸比彩霞还红,仿佛傍晚时的火烧云。
“怎么了?”石榴和萧妮儿听见红袖发出惨叫,被吓了一跳,急忙走出卧房查看。
“外面……外面有只大虫子,好吓人啊。”红袖说着,脸更红了。
石榴和萧妮儿感到纳闷,这季节院子里会有虫子吗?向外面望去,恰好看到况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两人恍然间都明白了,那只大虫子必是况且无疑。
石榴在心里发狠:出了点名就想造反了,小样的,等哪天我闲了再好好整治你。跪搓板?不行,太轻了,直接跪钉板。
陈慕沙依然像那天一样精神健旺,况且这次出了大名,他就像吃了一副强力兴奋剂一般,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一个月让你好好安心作画吗?不用到我这儿来报到。”老夫子也是诧异。
“老师,是这回事。”况且就把韦皋的事说了一遍。
“哦,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其实按师门来说,你跟他的关系确实非常近,只是我不喜欢高拱的为人,不想跟他来往,所以也就没理会他这个弟子。他既然有此意,你顺应着就是,保持一定距离即可。”
韦皋也曾来老夫子这儿拜访过两次,都没能见到人,家人说老爷在静坐悟道,韦皋也只好留下名帖走人。
“比画的事怎么样,找到感觉没有?”老夫子问道。
“正在琢磨呢,反正是拼一把。”况且老实回答。
“嗯,适可而止,不用过于发力,欲速则不达。你在诗歌上已经有成就,没必要在所有方面都很强势。人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以后还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参悟理学上,这才是根本。不能舍本逐末。”老夫子谆谆善诱。
“弟子知道。”况且听完老夫子的话,心里的结一下子打开了,顿时觉得无比轻松自在。
“练达宁那天在酒桌上将我的军,想让我当众把衣钵直接给你。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该给你的我都已经给你了,你知道吗?”老夫子一语定乾坤。
况且一怔,老师已经把衣钵给自己了?是我自己没有悟到吗?
旋即他脑中灵光一闪,马上明白了:“祖师语录。”
陈慕沙笑道:“对,那本祖师语录就是我们这一派理学的衣钵,我传给你,你能悟出多少只能靠你,我无法直接传授给你。我所能传授给你的只是指月的指,而不是月,甚至这本祖师语录也依然是指月的指,只能助你领悟大道。”
况且心中一热,他原来只是以为这本祖师语录很珍贵,却没想到就是陈氏理学的衣钵,如同禅宗的袈裟一样。老师在自己的身上可是下了一注孤注啊。
“切记切记,不要自满,你今年刚十七岁,前路漫漫,我希望在你四十岁以前看到成果。”陈慕沙忽然正色道。
四十岁以前?那就是说还有二十三年。听上去时间够长的,可是陈慕沙让自己出的成果也太难了,终极目标只有一个,通过把陈白沙抬进圣庙,弘扬陈氏理学。
“老师放心,弟子就是用头拱,也要把圣庙的门打开。”况且身上一股激流涌过,肾上腺激素高出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