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聊的等待中一点一点地过去。
凌小曦和白尤祭司吃过早餐后,一个守卫给她们这个新搭建的帐篷送来了一些日常用品。当他问她们还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凌小曦随口说了需要纸和铅笔,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满脸困惑地退了出去。
凌小曦这才想起来,一个二千多年前而且是生活在娄枭里的人,应该不会知道“铅笔”是什么东西吧。然而却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守卫居然在午后真的把一摞白纸和一盒削好的铅笔给送了过来,这让她终于感到黑骁团里面原来还有一些不算太坏的人了。
虽然白尤祭司知道她们不会在这里呆很长时间,但未免引起怀疑,还是装模作样地收拾房间。而凌小曦则把凳子搬到了窗边,百无聊赖地对着窗外画起了速写。
她画了前面的树林、画了旁边的帐篷、画了在地上啄食的小鸟,最后,又逐个逐个地画起了在周围站岗的人——他们像木头那样立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真是没有比他们更好的模特了。
终于,她觉得有点累了,于是放下铅笔,把刚才画的画全部折起了纸飞机,然后从窗口对着树林里一只一只地飞出去。
站在周围守卫的人都向她投来了意外的目光,他们忍着好奇盯着纸飞机在空中滑行,然后滑落到地上。
“羲灵库司,您在干什么?”当她把第三只纸飞机飞出去的时候,站在门口那个高颧骨的守卫终于忍不住过来干涉了。
“我只是无聊折一下纸飞机而已,我又没有走到外面去,我想奎连黑祭司也不会因此责罚你吧。”
她说着又把一只飞机向上飞出了窗外,纸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螺旋线后,刚好落在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守卫脚边。
“这……”他一时语塞,嘴巴往旁边扯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对那个大胡子喊道:“喂!你还站着干什么,快把那东西捡起来呀!”
大胡子马上弯腰捡起脚下的纸飞机,却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警觉地把纸飞机快速地打开了。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脸部的肌肉在微微地抽搐,似乎想笑,却又拼命地忍着,最后还是忍不住咬着牙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望向了站在他不远处的那个木头人,笑容更加明显了。
“喂,你这是干什么!”高颧骨男子不满地嚷道,手一伸出去,大胡子手上的纸“嗖”地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满脸不悦地把纸拿到自己跟前,愣了一下,脸上出现的表情却比大胡子更加怪异了,他努力地忍住笑使到脸部都歪到了一边,好不容易才压住了笑容,神情古怪地向凌小曦望来。
“怎么,我没骗你吧,我只是觉得有点无聊而已——”凌小曦没好气地说,随手又把一只纸飞机飞了出去,这只纸飞机比刚才那只飞得更远了,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胜利的笑容。
“那……那好吧……”高颧骨守卫终于让步了,“羲灵库司,您不介意我们把地上的那些纸……纸飞机什么的都捡起来吧?”
“哦,当然不介意,如果你觉得它们碍眼的话。”凌小曦微笑着说。
于是,她继续把纸飞机一只一只地向着树林里飞出,有的飞机很顺利地穿过了前面的那颗大树,而有的飞机却一头撞到了泥地上,也有的飞机冲到了树干上然后掉了下来。
当她把纸飞机全部投完以后,她又看着在树下站岗的两个守卫人开始捡地上的纸飞机了。
他们并没有用意念力,而是走过去一只一只饶有兴致地捡起来,还把每一只纸飞机都打开,拼命地忍住笑地向附近站岗的人张望——很明显,他们正在对号入座。
他们走着走着又凑到了一块,对着手上拆开的纸飞机低声地相互嘲笑着。最后,高颧骨男子实在看不过眼了,他用意念力把纸飞机全部收到了他的脚下,然后把纸飞机摊开叠在了一起。
不过,凌小曦却留意到当他把这些纸卷起来的时候,他也有意无意地向站在奎连黑祭司帐篷旁边的守卫望去,嘴边也隐隐约约带着一丝笑容。
奎连黑祭司一直到黄昏时候才回来。
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凌小曦的心又开始紧张起来了。她看着篝火,逐条地回想之前计划好的应对奎连黑祭司的各种方案。
晚饭过后,天完全黑下来了,从林中帐篷里透出的点点火光,穿过浓雾显得昏暗不定,就好像一只只躲在树林里随时准备出击的野兽眼睛。
白尤祭司走到桌子的一个角落坐下来,瞥了一眼窗外,拿出小锦袋,在桌子的遮挡下打开了袋口。
“妈妈,我们准备出去了吗?”凌小曦马上走到她的旁边,坐下来低声问道,心开始紧张地跳动起来。
“是的,”白尤祭司压着声音回答,一边翻找着锦袋里面的石头,“既然要拜访,总不能太晚。小曦,你想好了怎么应付奎连黑祭司没有?”
“嗯,”凌小曦点了点头,“我假装和他商量,让他白天给点时间我们出去散步,您说这样可以吗?”
“可以。”白尤祭司笑着说,从锦袋里面翻出那块黑色的疥皮石,然后把它塞进自己的袖子里,“不管他同不同意,只要我们可以在他帐篷前面走过就可以了。小曦,等会到了合适的地方我会假装踩到石头扭伤,你和我配合拖延点时间。”
“知道了。”凌小曦低声说。
在白尤祭司放回锦袋的时候,凌小曦站起来,正准备去床边拿权杖。突然,门帘被拨开了,随着从门外涌进的一股寒意,奎连黑祭司和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走了进来!
“奎连黑祭司……”凌小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怔住了,脚钉在了地上,看着他带着诡异的笑容走到帐篷的中间,然后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帐篷四周。
“羲灵库司,晚上好——您对这个帐篷还满意吧?”
奎连黑祭司把目光移到了凌小曦脸上,凌小曦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
“满意?”她冷冷地笑了一下,一语双关地说:“要我住在这种地方,我又怎么可能会满意呢?”
奎连黑祭司却满不在乎地咧嘴笑了,缩了一下脖子说:“是的,这种地方的确不太适合羲灵库司。不过等明天游嗤主司来了,他一定会有新的安排。羲灵库司,我想他的安排你一定会满意的……”
游嗤明天到达?!凌小曦的脑袋好像被猛地敲击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她的背脊传来,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白尤祭司察觉到女儿的惊愕,偷偷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腕,提醒她要镇定下来。
对,我怕什么?不管游嗤是明天还是后天过来,只要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布下最后一颗介石,明天一早就可以回去了。
凌小曦想着,冷静了下来,望向奎连黑祭司冷笑着说:“奎连黑祭司,你这个时候过来,就是担心我对这个帐篷不满意吗?”
“哦,当然不是——”奎连黑祭司对旁边那个人使了一下眼色,那人把手里捧着的黑色衣服放在了桌子上,“羲灵库司,我是想请您移步去一个地方,入夜天气寒冷,请您把斗篷披上吧。”
“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凌小曦警惕地看着他,退后了一步。
“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想带羲灵库司去什么地方?”白尤祭司不客气地问道。
“只是去一下祭坛,放心,很快就会回来了——”
“祭坛?”白尤祭司意识到不妥,马上拉住了女儿的手,警惕地问道:“你带羲灵库司去祭坛干什么?”
奎连黑祭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脸颊上耷拉下来的肌肉在不停地抖动。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向凌小曦袭来,她把身体靠向了母亲。
奎连黑祭司刺耳的笑声终于停下来了,他眼神阴沉地望向了凌小曦。
“我要干什么?我要给游嗤主司一个大大的惊喜——羲灵库司,你可是引路者,身上怎么可以没有图腾呢?”
“你想激发她身上的力量?!”白尤祭司的脸色顿时大变,随后愤怒地喊道:“你不可以这样做!你这样做她会很危险的!在找到圣女之前曦灵库司身上是不可能出现图腾的!”
“我说可能就可能——”奎连黑祭司冷冷地说,“我要让她的身上留下我力量的烙印,使她心甘情愿留在我们黑骁团的阵营——”
奎连黑祭司的话让凌小曦感到一阵战栗,转而变成了憎恨与愤怒。
“你休想!我绝对不会跟你合作的!我宁死都不会让你得逞的!”凌小曦浑身都在颤抖,边说边退到床边,拿起了靠在那里的权杖,连权杖都在抖动着。
“死?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呢——”奎连黑祭司阴森地笑了,“羲灵库司,你不跟我合作,难道真的想尝试一下蜞蛆蛊的厉害吗?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如果把脸都抓破了那可就不好看了——”
“蜞蛆蛊……”凌小曦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洑蜍祭司在地上痛苦扭动、满身血痕的情形,她咬了咬牙,狠狠地说:“奎连黑祭司,你以为我真的没有办法死吗?我来这之前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我告诉你,我的口里面已经含着一颗有剧毒的药了,只要我一咬破吞进肚子里,你再大的本事也别想把我救回来!”
凌小曦毫不畏缩地盯着奎连黑祭司,心里却在祈祷这个魔鬼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谎话。
“哦——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奎连黑祭司摇了摇头,望向了一直把她紧紧护在身边的白尤祭司,“羲灵库司,那如果我对你的母亲下蜞蛆蛊呢?”
“你……”凌小曦震惊地看着他。
“奎连黑祭司,你不要乱说!”白尤祭司努力镇定下来,“我只是羲灵库司的贴身祭司,你这样威胁她是没有用的!”
奎连黑祭司阴险地看着白尤祭司,慢吞吞地说:“如果你不是羲灵库司母亲的话,那不知道羲灵库司口中的‘妈妈’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你偷听我们的话……”白尤祭司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全部是惊恐。
奎连黑祭司又开心地大笑起来,“我看今天早上那场大火并不是无缘无故地烧起来吧?白尤祭司,你可不是一般的祭司,我再不小心一点,万一让你们布下门阵溜回去了,那我可怎么跟游嗤主司交待呀?”
他说着又眯缝着眼睛望向凌小曦,“羲灵库司,您考虑清楚没有?你是跟我合作呢,还是想让你的母亲尝试一下蜞蛆蛊的厉害?而且羲灵库司,即使你不怕死,万一你不在我们阵营了,那奎连留着你的母亲也没什么用了——”
“你……”凌小曦愤恨地盯着这邪恶的嘴脸,知道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她极力压制着心头的怒气,咬咬牙,“好,奎连黑祭司,我可以跟你去祭坛,但你绝对不能动我母亲一根毫毛!”
“小曦!”白尤祭司马上把她拉住了,“你不可以去!这样做太危险了!”
“妈妈,”凌小曦望向母亲,“奎连黑祭司不会让我死掉的,我们首先要保住性命,对吧?”她说着又把嘴唇贴到母亲的耳边轻声说:“妈妈,我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只有保住了性命才有机会反击。万一……万一我真的失去常性,您会知道怎么做的,是吧?”
“小曦……不行……”白尤祭司惊恐地看着女儿,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还是不愿意让她离开。
“白尤祭司,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让羲灵库司有危险的——当然,我也可以让你亲眼见证,羲灵库司这么重要的一个时刻——”奎连黑祭司说着,对旁边的祭司示意了一下,他把白尤祭司硬生生地从凌小曦身边拉开了。
“羲灵库司,请吧——”奎连黑祭司瞟了一眼桌子上的黑色斗篷。
凌小曦又望向了母亲,母亲悲伤的脸上已经流下泪水了,母亲挣扎而痛苦的神情令她不忍心再看下去,“妈妈,要不你留在这里等我吧……”
“不,我去!”白尤祭司的眼里突然闪出了坚定的火花,“小曦,你说得对,你一定要保住性命……”她说着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斗篷,然后向桌子走去,“小曦,来吧,让妈妈帮你戴上斗篷……”她拿起斗篷走到女儿的身边,把斗篷轻轻地披在她身上,然后一边为她系缎绳,一边温柔地说:“小曦,你要走的路还很长,你一定要坚强一些。不用害怕,妈妈会一直看着你的,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小曦不会害怕的……”凌小曦轻轻地说。
白尤祭司为女儿系好缎绳,然后用双手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放开了手。
“好了,小曦,我们走吧。”
“羲灵库司,请这边吧——”
那个祭司撩开了帐篷的门帘,奎连黑祭司转身走了出去,凌小曦和母亲对望了一眼,也迈出了帐篷,走进了黑暗的大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