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难耐的感觉一直从喉咙延伸到凌小曦的胃里,然后蔓延到她的全身。她把瓶子扔在了地上,望向了奎连黑祭司。
“奎连黑祭司,控灵水我已经喝了,你履行你的承诺吧——”凌小曦艰难地把话吐出来。她开始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微微地晃荡,油灯的火光也弥散开来。她倒退了一步,手扶在了桌子上。
奎连黑祭司阴沉硕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谨慎地打量起凌小曦,好一会才把守卫召了进来。凌小曦看着软绵绵的卯池像叼在猎狗口中的兔子那样被拧起来,然后扛了出去。
守卫走后,帐篷里就只剩下她和奎连黑祭司了。
凌小曦觉得脑袋又胀又痛,但她依然努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因为她知道,让她喝下控灵水只是奎连黑祭司要做的第一步,他一定会提出更多的要求。
果然,奎连黑祭司很快又把阴险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圣女艾琪可,”奎连黑祭司狞笑着说,“奎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听说游嗤主司把您从玛邗部落带回来之前,您曾经掉进过火盆。在大家都以为您必死无疑的时候,玛邗神庙突然出现了一块咒语石,它迸发的力量不但保护了您,而且还使您在涅盘中获得了圣女的重生。不知道圣女艾琪可可不可以让奎连见识一下这块咒语石呢?”
控灵水继续灼烧着她的内脏,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好让自己的脑子可以转动起来。
“奎连黑祭司,这事情你怎么不去问游嗤呢?”凌小曦冷眼望向奎连黑祭司,嘶哑着声音说,“难道他没有告诉你,那块咒语石一出现,我就昏迷过去,我怎么可能知道那块咒语石的下落呢?”
“圣女艾琪可,你别装糊涂了。据我所知,玛邗部落是在神鸟圣石的保护下才幸存下来的。那块让你涅盘重生的咒语石,想必就是藏在玛邗部落的神鸟圣石吧——你是它的主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它的下落呀?”
“我的确不知道。”
“嗯——”奎连黑祭司的喉咙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闷响,“无论你知不知道,圣女艾琪可,请你现在就把权杖召唤出来吧!”
曦灵权杖……凌小曦突然想起她作为引路者第一次到黑骁团营地交换人质时,奎连黑祭司曾经见过她的权杖,看来这恶魔已经发现她权杖上多了一颗红色晶石了!
不行,无论如何,神鸟圣石都不能落到这个人的手里!
她强忍着头痛让自己的脑子快速地转动,但已经喝下控灵水的她现在连唯一的武器也不能使用了,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
凌小曦的眼角迅速地往旁边瞥了一眼。在桌子的后面,斜放着卯池挣扎时被撞过来的大木箱,从木箱的破口散落出一些帐帘挂钩和铁环,而一个制作精美的锥形幡旗顶饰就卡在了一片带着血迹的碎木上。
奎连黑祭司毒蛇般的眼神开始显出了焦躁,凌小曦知道他不会再等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自己的鲜血才可以阻止魔鬼的贪婪,也只有自己的鲜血才可以维护作为圣女的尊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奎连黑祭司,”她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即使我权杖上真的有神鸟圣石,但神鸟圣石是极具灵性之物,你以为我交出来了,你就能够得到它的力量吗?”
奎连黑祭司狡猾地扯了扯嘴角,“既然这样,圣女艾琪可为何不让奎连一试呢?如果神鸟圣石真的抗拒奎连,奎连一定会把它完整无缺地交还到您手上——”
“抱歉,我并不打算让你肮脏的手去沾污神鸟圣石!”
凌小曦的话让奎连黑祭司的眼睛突然变得像愤怒的老鹰一样,他开始拄着权杖向凌小曦逼近过来。
“圣女艾琪可,你觉得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主司已经不再维护你了,我劝你还是早点把神鸟圣石交出来吧,免得落得和卯池一样的下场——”
“你敢?”
凌小曦一边盯着奎连黑祭司,一边往后面退去,背部终于撞上了那个木箱。她顺势倚靠在箱子,慢慢向那个缺口挪去。
“奎连黑祭司,我知道自从你破除封印以后,便用尽一切卑鄙手段想获取圣女艾琪可的力量。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遏制神庙的力量,就可以控制娄枭大地——”
这时,凌小曦的背部已经挡在木箱缺口的前面了,她摸索着找到卡在箱子上的锥形顶饰。
“不过我告诉你,即使我灰飞烟灭,你也别想从我的身上得到半点好处!”
她说着猛然把铁锥抽出,向自己的腹部用力刺去。
奎连黑祭司大吃一惊,喉咙发出了一声奇怪的低喊。就在铁锥要刺入凌小曦皮肤时,铁锥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扯住了,颤抖着停在了半空。
凌小曦立刻向奎连黑祭司瞥了一眼,看到他正神色慌张地推开桌子,疾步向她走来。她知道祭司的意念力并不会很强,于是紧紧地抓住铁锥,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动手臂,要把铁锥从他的控制中摆脱出来。
在争持中铁锥剧烈地抖动着,终于在奎连黑祭司到来之前松开了。但突然撤去的意念力却让凌小曦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狠狠地往后面撞去。铁锥在她的手腕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随着“哐”的一声闷响,落在了地上。
凌小曦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马上循着声音寻找铁锥的下落。不过已经太迟了,阴沉的咒语声从奎连黑祭司的口里响起,就好像从地狱升上来的召唤。
凌小曦感到潜伏在体内的控灵水突然剧烈地翻腾了起来,灼烧、侵蚀着她的每一个细胞。随着痛苦的加剧,她的头好像被劈开了两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来吧——唤出你的权杖——”一个声音从她脑海里响起,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手。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地面卷起了一个银色的漩涡。
“不,不行!”仅剩的一点意志马上阻止了她,她艰难地把手抽了回来,漩涡又开始慢慢地缩小。
“听着,你必须要唤出你的权杖!”愤怒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她的头部好像被猛烈地砍了一刀,手又颤抖着伸向前方。银色的漩涡出现了,曦灵权杖的鸟头开始从漩涡里升起来。
“不——绝不——”她用最后的努力抗争侵蚀她身体的邪恶力量,但她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了。
她不能缩回自己的手,只能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拳头。鲜血开始从她手腕划开的口子里渗出来,就在她的鲜血滴落在漩涡的那瞬间,一阵强光发出,曦灵权杖突然在她的手里出现了。与此同时,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好像堕入了悬崖。她感到自己在不断地往下沉去,沉去,越沉越深……
当凌小曦再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童年。
她穿着一条轻纱的白色小裙,正跟着一位梳着高髻、仪态端庄的祭司走在明亮的走廊里。水天相接的碧蓝湖面映在走廊高大的窗格上,而另一边的雪白墙壁上,装饰着木雕的石头正随着她们的走近不断地变换着色彩。
凌小曦知道自己正走向通往巴理书库的过道。
“座前祭司,今天我们真的不去祁堇石房吗?”她稚嫩的声音问道。
“斐嫣,你不是昨天才从那里回来吗?难道你想一直呆在那里不回神庙吗?”座前祭司微笑着说。
“但是我喜欢那里。”凌小曦有点失望,嘟起了小嘴。
“我知道。不过你是圣女艾琪可,又怎么可以只凭自己的喜好去做事呢?你今年已经六岁了,也是时候要亲自主持灵殷大典的芮殷仪式了……”
“芮殷仪式?那我也可以像之前的圣女那样,把自己的图腾留在芮殷石上了?”斐嫣眨着眼睛兴奋地问。
“嗯。”座前祭司笑着点了点头,但很快一丝阴云就覆盖在她的眉心,“自从上一代圣女消遁以后,部落间的争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用芮殷石维护结界的力量是圣女最重要的责任,也是圣女彰显力量的时候,你如果能够早日主持芮殷仪式,便可以让部落的首领有所顾忌,明白吗?”
“哦,斐嫣明白了。”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皱起了眉头,“不过——座前祭司,斐嫣真的可以做到吗?”
“你要相信自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我和两位大祭司也会全力协助你的。”
说话的当儿,她们已经走到了巴理书库的入口,墙壁上彩色珠帘发出了柔和的光线。
“来吧,斐嫣,今天我要带你去巴理书库一个只有圣女才可以进入的地方。”
沿着白色的螺旋石梯,她们来到了书库的入口。金黄色的阳光穿过书库的琉璃顶部照射到深褐色的木地板上,这时书库里并没有什么人。
她们沿着书柜走了一阵子,刚从吊柜下走过,一本书突然嗖地从她们眼前飞过。凌小曦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又是嗖地一声,一本红色封面的书从对面的书柜上飞了出来。
她好奇地沿着书飞行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男孩正站在不远处的长木桌旁,两本书都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到手里了。
他拿过书后,似乎也意识到有人正在看着自己,于是朝她们望来。他对她们露齿一笑,正要拉开椅子坐下来,座前祭司对他招了招手。
小男孩显得有些愕然,指了指自己,座前祭司笑着点了点头。他放下书,噔噔噔地跑了过来。
“您好!您要找我吗?”小男孩仰起头,礼貌地问。
“是的。”座前祭司和善地回答,然后蹲了下来,“小阿布,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我叫戎郸,是……”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声音从吊柜上传了过来。
“哎呀,戎郸,你怎么可以在这里用意念力呢?!”
凌小曦朝上面望去,看到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正从吊柜的木梯匆匆走下来。他边走边无意中朝凌小曦和座前祭司瞥了一眼,惊讶的表情马上在脸上凝固了。
“是圣女……圣……”惊慌失措的他脚下突然绊了一下,向前倒去。
“啊——”凌小曦吃了一惊,小男孩却突然消失了。眼看那男人就要滚下楼梯,他却好像被什么推了一下,转身抱住了扶手,与此同时小男孩在他身边出现了。
“夏邯库,您还好吧?”他抬头看着那男人,眉目间显出了非同龄人的英气。
“哦——好——”夏邯库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谢谢你了,戎郸——”
戎郸放开手,咧嘴笑了。夏邯库咽了一下唾沫,突然想起了还站在下面的圣女和座前祭司,马上又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哎呀,戎郸,你快跟我下来!”
他拉起戎郸的手,嘴里叽叽咕咕地快步向她们走来。戎郸似乎也知道了凌小曦的身份,好奇地打量着她。凌小曦见戎郸一直看着他,于是趁大家不注意,吐出舌头对他做了个鬼脸,戎郸却粲然笑了。
“夏邯库,这小阿布是你带过来的吧?”他们行礼后,座前祭司声音柔和地问。
“是,是的。”夏邯库低下了头,显得很不好意思,“是我把他带过来的,我没有教导好他,冒犯了圣女艾琪可和座前祭司,请圣女和座前祭司恕罪。”
座前祭司笑了笑,“没关系,只是小事。夏邯库,你的儿子好像不叫戎郸,对吧?”
“哦,是。”见座前祭司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夏邯库稍微松了口气,“戎郸是白骁布的儿子。我们家住得很近,戎郸听说巴理书库有很多藏书,一直想过来看看,我拗不过他,今天就把他带过来了。”
“嗯——”座前祭司一边点着头,一边朝戎郸放在桌子上的书瞥了一眼,“《迦道林印记》——”她自言自语地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望向了戎郸,“戎郸,你作为勇士的儿子,不是应该看一些和战术有关的书吗?怎么会看起迦道林法术起源的书来呢?”
“因为戎郸不想成为平庸的勇士。”他用幼嫩却有力的声音回答。
“哦?”座前祭司显得更感兴趣了,“你不想成为平庸的勇士,那不是应该跟父亲去校场训练,怎么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因为父亲一直教导我,勇士的力量即使再强大,但仅凭力量去战斗的话就只能成为平庸的勇士。只有见识广博,用智慧去驾驭力量的人,才能够成为真正的顶尖勇士。戎郸正是因为不想成为平庸的勇士,所以才恳请夏邯库带我到这里的。”
座前祭司抿嘴笑了起来,把目光移到了夏邯库。
“夏邯库,戎郸经常到你家吗?”
“嗯,是的。”夏邯库微笑着回答,“戎单自小就喜欢听我说书,也爱到树村的书库,不过那里的藏书不多,他爱看的书看完了,就缠着我要过来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座前祭司笑着点了点头,慈和地望向了戎郸,“戎郸,你喜欢这里吗?”
“嗯!”戎单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好,日后只要你有空,可以让夏邯库带你到这里来,这里随时欢迎你。你说这样好吗?”
“真的?”戎郸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马上深深地弯腰行礼,“谢谢座前祭司!”
座前祭司微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