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当游嗤和凌小曦去到湖边那间木屋时，里里外外都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木屋离咔咔铒部落并不远，从寨堡的西门出来，只要穿过一小片树林就可以看到这间坐落柔软草甸之上的屋子了。

    那里平时少有人来，只是每年入冬前为了祭祀水神，部落的大祭司才会在这里住上几天。屋子的后面伸向湖面有一个很大的木质平台，是用于祭祀的地方，两根临水的刻着水神图案的木柱顶上挂着几条已经腿色的彩色幡带，在晨风下飘拂飞舞，互相拍打着发出轻柔声音。

    “斐嫣，你喜欢这里吗？”游嗤看着凌小曦推开窗户，然后又看着远处薄雾袅绕的雪峰出神，轻声问道。

    “嗯，怎么会不喜欢呢？”凌小曦把思绪从卡布雪峰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微微笑了笑，“这里环境清幽，又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就可以安心养伤了吗？嗯，对了，我在来之前已经跟酉长要了一些草药，不过还是差了些紫藤殊和碧烟牙，等会你可以陪我到山里去找找吗？”

    “当然可以。”游嗤微笑着回答，“不过我觉得这并不急。斐嫣，上次我过来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一片生长着三色叶子的树林，听酉长说，一种全身散发着异香的云鹿经常在那里出没，等会……”

    “不准去——”凌小曦突然板起脸来，两片樱唇微微嘟起，“你的伤都还没好呢，怎么这么快就想着找地方玩了？”

    “其实我的伤并不碍事，只要休息一段时间自然就恢复了……”

    “你还想骗我呀？”凌小曦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凝界神石结界的力量有多大我比谁都清楚。你现在没事，是因为奎连黑祭司给你服过回元丹硬是把你的元气保住了。不过回元丹毕竟不是祁魂果，即使你的力量再强，如果不好好调理的话还是会留下旧患的。所以你听好了，在你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就乖乖地待在这附近，不准乱跑，不准随便动用身体的力量，更加不能调用元气，知道吗？”

    游嗤看着凌小曦，在她很不自然地投回疑惑的目光时，他突然笑了。

    “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说不准做什么我就动也不动，这样可以了吧？不过——”游嗤说着换了一个逗趣的表情，“斐嫣，你知道你现在很像什么吗？”

    “像……像什么？”凌小曦怔了一下，看到游嗤忍住笑的表情，赶紧把脸转开，“我知道，你是想说，我现在很像你营地那个满脸皱纹、又干又瘦，而且还整天唠唠叨叨的申祭司，对不对？”

    “给你这样一说，还真的有点像呢……”

    “你！”凌小曦生气地转过头来，却遇到他暖意容容的目光。眼前的游嗤是多么的熟悉，没有半点冰凉，只有如春天一样可以融入心底的的温暖。

    “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斐嫣，就算你将来变成像申祭司那样又小又瘦，还满脸皱纹，我依然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

    “你别胡说……”凌小曦的心慌了，马上躲开他的目光，“我才不会又小又瘦、满脸皱纹呢！呃，那边的一大堆东西一定是酉长送过来的，要不我们先收拾一下再出去吧！”

    她说着假装若无其事地向桌子走去，却不小心踢到了前面的凳子，忍不住哎呀了一声。游嗤看着她的背影，笑了。

    “斐嫣，小心点！要我来帮你吗？”

    “不要！”

    就这样，他们在湖边木屋住了下来。

    每一天，游嗤都会陪凌小曦到后山的树林去找草药或者食物，如果天气好的话，他们还会划船到湖里游玩，欣赏一下水草里的鱼群，闯一下茂密的芦苇丛，或者到湖畔的水松林去寻找像松果一样的蘑菇。

    凌小曦在木屋前开辟了一块空地，然后把山里的花草移植过来。游嗤于是找来了木头，为这个小花园加上了栅栏和吊椅。

    经常地，栅栏后面会伸出几个小脑袋。虽然酉长不让族人过来打扰他们，不过好奇的孩子们还是会忍不住偷偷溜过来。

    凌小曦也不介意，总是友好地把他们招进花园，让孩子们在花园里游戏，还把自己做的果酱酥分给他们，于是孩子们更加喜欢到这里来了。只要她在花园，身边总是围着几个喊她“曦灵姐姐”的小帮手，花园里经常荡漾着天真的欢笑声。

    游嗤则喜欢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细心地为花草修剪枝叶、看她为孩子们擦干净脏兮兮的小手、看她颦眉思忖着调制药剂、看她小心翼翼地搅动香浓的肉汤……对于他来说，每一幅画面都流淌着无法言喻的幸福和温暖，每一个时刻都足以让他回味一生。

    他闲着的时候就拿起小刀削木头人儿，他总是把凌小曦的各种神态和动作雕刻得栩栩如生。这些木头人被他摆放在一个精致的架子上，所以酉长每一次过来，都会忍不住用这些木头人来取笑他们。

    如此日出日落，日子也一天天地过去，生活虽然简单，却也十分充实。

    只是对于凌小曦来说，白天强迫自己放下所有东西而得到的暂时快乐，都掩盖不了心中对那天到来的恐惧。就好像一个蒙着双眼走向悬崖的人，看不见前方的路不是让她忘记恐惧，而是让每一步都变成更为痛苦的折磨。

    每到夜深人静，她总是会偷偷拿出玥莺石握在手里。玥莺石似乎还带着成越的体温，她轻轻地摩挲着它，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往事随之升起，紧紧地缠绕在她的心头不能散去。她告诉自己不用害怕，因为自己的决定无论对于谁都会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只是，当她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负了他，泪水始终还是会忍不住流下来。

    窗外，月朗天清。凌小曦记得她来的那一天月亮也是这样子的，弯弯的像一个铁钩，还微微泛着黄光。

    尽管这样的月亮不够纯净，也不够秀美，但她依然喜欢这样的月亮。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也许是之前她太久没有见过月亮了，又也许，她害怕以后都不能见到这样的月亮……

    好一会儿，她才把目光从天空上收回来，然后摇了一下手里的瓷罐，里面的小石头轻轻发出了相互碰撞的声音。她刚想把手里的小石头放进去，就听到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她转过身，看到游嗤正站在门口。

    “怎么了？是咔咔铒部落发生什么了事吗？”

    “没有。”游嗤笑了笑，却显得有些勉强，“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要找酉长说说……”

    “没事就好。你刚才说走就走，害我一直在担心呢！”凌小曦微笑着说，把手里的石头放进瓷罐里，然后又把它放回架子上。

    游嗤瞥了那个瓷罐一眼。他知道每过一天，她就会往里面放一块小石头。

    “今天是二十九天了，对吧？”

    “嗯，原来你也记得这么清楚。”凌小曦对游嗤粲然一笑，“对了，你的身体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了，看在你这段时间乖乖疗伤的份上，我准备明天陪你去那片三色叶的树林。你说的那种全身散发着异香的云鹿其实叫迷香彩鹿，它的身体会分泌一种特殊的油脂，当它在寻找食物的时候会黏附在三色叶的树皮上，时间长了就形成一种叫脂鹿的半透明胶体。这可是用于调和元气的珍贵药材，我们明天可以去碰碰运气。嗯……回来的时候我还想去一后山，采些丁梨果，之前做的果酱也差不多用完了，如果不做一些丁梨酥的话，下次孩子们过来肯定失望了……”

    “斐嫣，对不起，明天我不可以陪你去……”游嗤满怀心事地说，脸上带着深深的内疚。

    凌小曦怔了一下，虽然心里感到一丝不安，但还是笑着说：“是约了酉长吗？没关系，我们迟一天去也可以。其实我也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去找贾阿卡，她上次给我们的鲕苗葵已经快用完了，现在这个季节林子里面又找不到，明天正好可以带上一些。”

    “斐嫣，我……其实……”游嗤吞吞吐吐，最终还是说不下去，把脸别开了。

    凌小曦从他的犹豫中意识到了什么，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道：“游嗤，你今晚是怎么了？你刚才为什么要找酉长？你明天要去干什么？这些难道我都不能知道吗？”

    “不，这些你都应该知道……”游嗤低声说，眼睛里流露出艰难的挣扎，片刻后似乎下了最后的决心，突然望向了凌小曦，“斐嫣，对不起！我准备明天就回黑骁团了！”

    轰地一声，凌小曦的脑子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她摇晃了一下倚在了后面的柜子上，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