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狂奔时需要把手缩起来降低正面风阻,所以它是一前一后夹着两只右臂,同时用两只大手扶着自己精贵的脑袋,一只巨大的巴掌捂在脸上,另一只巨大的巴掌托着后脑勺,计算核心在关节解锁后进入关机封闭状态,谁都不希望这些精密的探测和计算设备被震成废铁,超算或许能保得住,引力陀螺仪能不能扛住只能听天由命。
春天岭的观测站上,丁香遥望那个嶙峋的巨人背影被笼罩在探照灯的光柱内,一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去好远,很快就缩小成发着红光的小点。
“正在沿茶园路方向前行,倒计时124秒!123秒!122秒!即将通过第一个路径点——”
“长堰沟幺拐通过!倒计时120秒!119秒!”
“熊家湾幺拐通过!”
“拦马河幺拐通过!”
“杨家林幺拐通过!”
“通江大道立交桥幺拐通过!黎曼探针无反应!光学雷达跟踪无异常!幺拐,幺拐,洞幺叫,你那边情况如何?”
“这边土质松软,路看上去不太好走。”申姜悬浮在驾驶舱内,往左右两边望,红莲正在穿越一大片漆黑废弃的居民区,两边的高楼与巨械的身高几乎持平,红莲穿过它们就像巨人穿过钢筋水泥的丛林,带起呼啸的狂风,每一脚都能震碎玻璃。
成都时间凌晨2:52。
秒表计时61:12:32。
灯塔接触倒计时71:44:28。
巨械终止倒计时238:44:28。
防线突破倒计时17:58:33。
红莲所过之处一片狼藉,交替落地的双足像迎头凿下来的巨大镐头一样暴烈,将绿化带和硬化路面全部碾碎,蓬勃生长的杂草和灌木连带着泥土被连根拔起,抛到十几米高的半空中,再留下一个深坑脚印。
它就这么一路“轰轰轰轰轰”地碾了过去,申姜根本不用管自己踩到了什么,她清楚无论红莲碰上什么,被粉碎的肯定不会是自己。
她的力量无坚不摧。
“新龙湾通过!”
“道士咀通过!倒计时55秒!倒计时54秒!53秒!幺拐,幺拐,洞幺叫,你距离目标还有4公里。”
“江南水岸通过!倒计时44秒!”
成都时间凌晨2:53。
秒表计时89:13:34。
灯塔接触倒计时43:43:26。
巨械终止倒计时210:43:26。
防线突破倒计时17:58:34。
“黎曼探针无反应,光学雷达跟踪无异常——”
此时的红莲已经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只剩下一个闪烁的红点在地图上移动,联指中心盯着它朝迎龙湖水库的方向狂奔而去,而在迎龙湖水库的水面上,有一个更大的闪烁蓝色圆点。
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小东坪通过!倒计时37秒!36秒!”
从小东坪出来,再往前已经没有高大的人造建筑物,没有居民楼和小区,只有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林子里都是终年常绿的阔叶乔木,能长到三四层楼高,但在红莲脚下就像草丛一样低矮,申姜眼前投出琥珀色的透明弹窗,提示她前方靠近目的地。
“黄明路通过!双谷冲通过!”
“倒计时20秒!19秒!18秒——”
“双谷冲——赵家山——富源大道通过!富源大道青云山新田湾通过!幺拐注意接近目的地!倒计时10秒!9秒!8秒!”
“前方重庆绕城高速,倒计时3秒!”
“前方重庆绕城高速!准备刹车——”
申姜在心里默念倒数,倒计时归零的那一秒红莲的左脚跨过终点线,也就是重庆绕城高速宽阔的路面,与此同时,红莲的上半身向后弯折,以人类难以达到的柔韧性骤然下腰到地,做了一個标准的铁板桥,护着头颅的两只长臂同时展开,手掌张开紧紧地抓住地面,两条长腿抵在前方伸直岔开,小腿上的驻锄弹出!
刹车!
六千多吨的庞大重量以其不可抵抗的强大惯性继续往前运动,红莲像台巨大的犁一样铲起飞扬的巨量泥土,在减速中挖出上百米长的深深沟壑。
“GAAS-017红莲巨械,抵达目的地,武器系统自检,全关节闭锁——”申姜被挤压在驾驶舱的舱壁上,咬着牙说,她一只手用力握拳,红莲应声而动,还在缓慢减速前移的身体重新直立起来,两只手臂离开地面,一上一下,张开掌心。
巨械头顶和胸口的大灯亮起,照亮百米之外的水库湖面。
“计算核心启动!”
商陆在晚风中瑟缩了一下,不知怎么,他感到略微刺骨的寒意。
身后的车间里仍然灯火通明,但是所有值班的人都清楚再守在这里已无必要,红莲此去既分胜负也决生死,赢了人类的军功簿上添一笔,输了军功簿连着全人类一起完蛋。
无论是哪个结果,在商陆看来都不算糟糕。
“你不困吗?”商陆问。
白树摇摇头:“这个时候哪有人睡得着啊。”
“担心也没用。”商陆说,“在大多数情况下,事态是超出我们掌控的,你想全人类一共六个前沿基地,就算我们这边能做到尽善尽美,把每一个天使都拒之门外,但只要任意一个阵地没有守住……153也好,161也好,只要有一个点被突破,人类就大难临头。”
“是。”白树点点头。
“说不定此时此刻,就在四川盆地的另一边,青藏高原上的基地正陷入苦战即将被攻破防线。”商陆说,“待会儿红莲打了胜仗回来,咱们一起开庆功会,高高兴兴吃吃喝喝到一半,突然联指中心来电话说153驻守的防线被攻破了,天使都打到德阳了,那可就傻眼了。”
白树“噗嗤”一下笑出来。
“当年明末时期,崇祯皇帝想尽办法绞尽脑汁,派孙传庭去守辽东,可是关宁未破,李自成先打进了京城。”女孩说,“这有什么办法呢?朱棣再世都救不回来啊。”
“所以给我戴白帽子能有什么用?”商陆接着说,“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可以改写全人类命运的人?”
“在明一朝,同样凶险的时刻之前不是没有过,正统年间,土木堡之变明军精锐全军覆没,瓦剌也先打到京城城墙下,但是有于谦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白树说,“你为什么不能是这样的人?”
商陆心说姑奶奶你可真看得起我,我何德何能,能和于少保相提并论。
别说救时宰相于谦,他顶多和德云社的于谦——得,也比不过人家,毕竟不会讲相声,更不会抽烟喝酒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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