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垂,渐近深秋的晚风已有了几分寒意,廊檐下的灯笼下,晕出一圈圈灯笼光芒,映照着少年颀长的身影。
秦可卿这时从里屋走出,手中拿着一个大氅,柔声说道:“夫君,夜了,天凉了。”
贾珩转头看向秦可卿,温声道:“明日,我还要随着蔡权出城,家里有些放心不下你。”
秦可卿目现忧色,想了想,道:“要不夫君,我回娘家得了。”
昨天夫君就和她说了……要陪着蔡婶的侄儿去剿匪,她虽然提心吊胆着,但也不好劝说。
男儿在外建功立业,她又能说什么呢?
只是终究有些“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不舍和酸涩。
看着楚楚动人的眉眼间浮起失落之色的秦可卿,贾珩笑了笑。
也不知是不是食髓知味,可卿最近有些黏他。
兼钗黛之美的丽人,已显出一二绝世妖娆的动人芳姿。
贾珩道:“这个倒不必,燕儿、碧儿会在家里陪着你,另外我借来了两架手弩,给了燕儿和碧儿使,暗中护着你。”
燕儿和碧儿姐妹,尤其是碧儿,原本就有拳脚功夫,如今得了他从蔡权那里借来的两架手弩,应能护可卿无虞。
“如今这宁国府,也不能说全无恶意,不说贾珍这些姨娘,就说贾蓉,今日看我的眼神就有些冷。”
少年人藏不住心思,纵然再有心掩藏,在他这等前世边防军人,察言观色得高手眼中,也是无所遁形。
其实,白日里一场酒宴,他对贾族老少爷们儿,哪个人对他怀有什么态度,几乎都摸了个清儿。
“贾珍坐罪失爵,心态最为失衡的就是贾蓉,此人需得提防着些,等晚一些寻一下贾蔷,看能不能让贾蔷先盯着贾蓉。”
贾珩心思电转之间,就拿定了主意。
正思忖之间,忽地远处传来晴雯的声音,“公子,琏二奶奶和平儿姑娘过来了。”
贾珩面色顿了下,说道:“凤姐,她来做什么?”
秦可卿轻笑道:“夫君等下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她对这位西府里八面玲珑的凤辣子,倒也是久仰大名了。
“我这喝了一身酒,不太方便独自去见,等下你陪着见见。”贾珩低声说道。
秦可卿眨了眨眼,轻笑道:“那夫君你等我换身衣裳。”
显然,丽人想给贾珩面上增光添彩,不愿在见族里妯娌时露了怯,惹人笑话。
这边厢,凤姐在平儿等丫鬟的陪伴下,向着东府而来,两府其间也就隔着一个过道,通过一个角门就能进得东府。
凤姐自不会孤身一人而访,再是性情泼辣,也需得防备着闲话。
嫂子和小叔子的桃色轶闻,最是让人津津乐道。
花厅之中,分宾主落座,丫鬟晴雯扭着水蛇腰,近前奉上香茗。
凤姐抬眸看着晴雯,笑道:“平儿,你瞧瞧,老太太房里的丫鬟晴雯,这颜色可是一等一的了,现在来服侍珩兄弟,也算……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了。”
这两句话也是戏文里的常用念白,此刻凤姐说完,也觉得和对面的少年说话,那股“低人一头”的异样之感散了一下。
贾珩落座在主位上,着凤姐那张笑靥如花的脸蛋儿,面色沉静道:“凤嫂子,不知夜里造访,有什么事儿?”
凤姐嫣然道:“珩兄弟,嫂子这趟来,是来赔罪告恼儿的。”
贾珩端起一旁茶盏,抿了口,不置可否。
凤姐丹凤眼闪了闪,看着气定神闲的少年,心头也有几分古怪,暗骂了一句,年岁不大,谱儿倒是会摆。
凤姐笑道:“先前我误解了珩兄弟,不想珩兄弟那表文上去,真是要辞爵的,说了些没轻没重的轻狂话,珩兄弟是个有大能为的,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我也心里不安,就寻思着,过来看看,珩兄弟这里若短了什么,还请张嘴,务必不要外道儿才是。”
贾珩心道,我虽不放在心上,但你这话避重就轻,也是没有多少意趣可言。
不过,并没有将凤姐“认输”的软话放在心上。
他从不认为凤姐只是一味刚强,不会伏低做小。
相反,凤姐深通豹变之道,尤二姐就是这般被凤姐的花言巧语迷了眼,然后错信凤姐之言,最终落得吞金而死的红颜薄命下场。
“只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贾珩放下茶盅,静静看着凤姐表演。
凤姐道:“珩兄弟,我怎么听二老爷说,你要拨付一些公中银子筹建族学?这要不少银子吧。”
贾珩道:“也用不多少,也就开始花费多一些,筹建校舍,延聘名师,供应饭菜,加起来大概有个万把两银子,等之后,一年也大概就支出个二三千两银子,既为公中之银,也算为族人谋福祉了。”
凤姐笑了笑,说道:“珩兄弟仁义。”
暗道,若是万把两银子,倒也不多,她先前还以为这“珩大爷”要大兴土木,用个三四万两银子呢。
她记得若是盖十来间房舍,怎么也得二三万两银子吧。
凤姐却不知,那是贾家上下其手,贪墨成风,办事之时,真正将银子用到五成在实处就不错了。
贾珩主持此事,自是会全程盯着,将每一笔银子花到刀刃上。
凤姐正思量之间,忽地传来一把娇媚、酥糯的声音,“夫君,谁来了。”
贾珩嘴角抽了抽,对可卿的“女人”心性也有些无语,应道:“西府里的琏二嫂子过来了。”
说话之间,珠帘哗啦啦响动,一个着淡红色百褶绣花罗裙,头戴金色步摇,仪态端庄华美,恍若一株盛开芙蓉花的宫裳丽人,在宝珠和瑞珠的搀扶下,步入花厅中。
贾珩都是面色微动,抬眸看向明光照人,倾国倾城的自家妻子,心道,平时也没见你这般盛装打扮给我看。
嗯,等晚上……
不过,转头斜瞟了一眼凤姐,见其脸上同样有惊艳之色流露,以凤姐的伶俐世故,竟是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没有起身,可见可卿这幅雍容华美的仪态,给凤姐造成的冲击。
虽非宫廷装束,但也是雍容华美。
秦可卿语笑嫣然着上前,看向凤姐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凤嫂子了吧,素闻是个神仙妃子一样的人物,今日总算见着了。”
凤姐笑了笑,起身说道:“哟,我哪里算得上神仙妃子,都是黄脸婆了,倒是珩大奶奶,这品格倒是画上走下来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瑶池里的仙女儿下凡了呢。”
这话并非虚假,她总算明白为何东府里的珍大哥给魔怔了一样,这简直是红颜祸水,什么男人也顶不住。
贾珩面色顿了顿,端起一旁的香茗,抿了一口。
凤姐笑着上前挽着秦可卿的手,说道:“怪不得珩兄弟宝贝弟妹给眼珠子似的,这要是我,我也要捧在手心里呢,怕飞了,含在嘴里呢,怕化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咳咳……”贾珩一口茶在嘴里差点儿呛到,连忙整容敛色,皱眉道:“这谁煮的茶,都有些烫了。”
身后的晴雯诧异道:“没有啊,我特意尝过的啊。”
瞥了一眼自家“掩饰失态”的夫君,秦可卿芳心一颤,也是明悟某些关节,一张明媚如梨蕊的脸颊绯红滚烫,微微垂下螓首,羞不自抑说道:“二嫂子说笑了。”
再是性情爽利的珩大奶奶,毕竟初为人妇,还不是凤姐的对手,仅仅第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当然,某人要负主要责任。
凤姐丹凤眼眨了眨,隐隐觉得不对,倒也不疑有他,笑道:“珩大奶奶,我只觉得是越看你是越欢喜,以后可要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秦可卿抬眸看向凤姐,笑道:“我也看着二嫂子,觉得亲切一些,就像认识了许久是的,这想来就是书上常说的一见如故吧。”
凤姐笑道:“那我们以后以姐妹相称如何,我年岁长一些,腆着脸称你一声妹妹,妹妹你以后唤我凤姐姐就好。”
秦可卿想了想,明眸闪了闪,盈盈笑道:“凤姐姐,唤我一声可卿妹妹就好了。”
她也想帮助夫君承担一些来自宗族的压力,这位凤嫂子听说是个凌厉的,如果能得她转圜一些,想来夫君也
贾珩在一旁虽面无表情,但心思莫名。
心道,你们还真是性情相投,不愧是能在原著“托梦”的交情,没多大一会儿,就姐姐妹妹称呼起来了。
在贾珩身后垂手侍奉的晴雯,见得此幕,就是撇了撇嘴,乜了一眼凤姐,“姐姐妹妹……知道的以为是妯娌,不知道的还以为共侍一夫呢。”
显然晴雯对凤姐的自来熟行为不是很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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