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陆贾大概是大汉西北最为忙碌的人。
陆贾领着使节团在西域各地往返,随着匈奴人的溃败,两大帝国在这里的较量也正式落下了帷幕,可事情并不能就这样结束,如今,是大汉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匈奴帝国败退之后,所留下的空白,大汉都得染上自己的颜色,简单的说,就是拉势力范围。
西域诸国很多,数不胜数,其中有的国家在两大帝国的交锋里获得了不少好处,一飞冲天,如楼兰国,原先并不算强盛的楼兰国,因为支持大汉的态度,加上大汉主力常年驻扎在这里,获得了巨大的好处,光是大汉淘汰下来的军械装备,从他们这里征召的仆从军,就能让他们一跃成为这一片的强国。
他们有两万多人经过了猛人天团的操练,在战事里发挥出的作用虽然不算太大,可毕竟是跟匈奴人正面交手的军队,打周围的小国那就跟打弟弟一样。而原先强盛的,如车师国,因为匈奴人的落败,彻底衰亡,国力十不存一。
像更远处的康居,乌孙,也都经历了各种战争,半个西域都迎来了重新洗牌。
面对此处的情况,陆贾的想法是,在西域各个位置上都扶持出一个地头蛇来,由他们来带头,整合周围的诸国,让他们相互制衡,从而在这里形成稳定的局势。
西域太过庞大,大汉如今还不曾治理好河西五郡,想要彻底将此处化为郡县,难度还是有些太大了。
对这些事情,韩信就不是那么在意了,他在陆贾开始联络各地的时候,就已经下令班师回朝,最先返回的是陇西军团,陇西军团本就没有深入西域,至于在乌孙方向的唐国军团也是回到了北地边境上,深入腹地的河西军团则是不急不慢的朝着故地出发。
韩信坐在战车上,闭目养神。
将士们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尤其是夏侯灶,一路上都没有消停。
“我这一战斩首那么多,应当能封个彻侯了吧?食邑特别多的那种!”
“我若是当了彻侯,就一定要在长安修自己的侯府...就按着建成侯家的规模来修建....”
就在夏侯灶沉浸在美好憧憬之中的时候,灌阿却不好气的打断了他。
“你还想封彻侯?你没有能完成主帅的命令,迷路远行,违抗军令,你现在的爵位能保住就不错了!”
“可我斩了那么多的首级.....”
两人争吵不休,最后决定询问最有见识的陈买。
“就算你把稽粥的头给砍了下来,没有服从军令,私自出击,就能直接处死你了....”
“啊??这是谁规定的?”
“大汉军法。”
夏侯灶随即又变得忧心忡忡,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被斩首,大王还活着,谁敢来砍自己的头?就是怕自己那些军功都不算数,他沉思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拍手叫道:“我现在担心什么啊!大王已经是皇帝了!这天下,不就是他说了算吗?!”
“什么彻侯啊,我回去就请他把阿父的爵位封给我!”
陈买皱了皱眉头,他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灶啊...如今跟当初不一样了...等见到大王,千万不能喊大王,要喊陛下...不能再用手肘去推他,不能盯着他的双眼,更不要从他手里去抢肉吃...不要去借他的车...不要再当着他的面去谩骂别的大臣....”
听到陈买说起这么多的规矩,夏侯灶一头雾水,“为什么啊?难道大王成了皇帝,就不认我们了吗?”
“不是不认,哪怕大王还认,我们不能再如从前那般随意了...这就是君臣之间的道理。”
“我不太明白。”
“我也没指望你会明白,记住我的话就好。”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默,夏侯灶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委屈,灌阿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这种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他们返回河西,当夏侯灶领着先锋大军出现在河西的土地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前来迎接的熟人。
“伉?!伉!!!”
夏侯灶大喜,翻身下马,兄弟两人相见,哈哈大笑。
灌阿,陈买也相继赶来。
“亚夫呢?”
樊伉狐疑的问道。
“他给韩...太尉当传令兵呢...你不是跟大王去巴蜀了吗?怎么又在这里?”
樊伉咧嘴一笑,说道:“你们这仗不是打完了吗?我就马不停蹄的前来拿军功....”
夏侯灶一愣,骂道:“凭什么?!”
“我现在是外戚啊。”
夏侯灶想了许久,居然没有办法来反驳这厮,他摇着头,骂道:“都怪我那没用的阿父,为何不给我生个姊妹呢?!”
当然,樊伉也只是戏言,他也不至于来这里抢军功,抢韩信的军功倒是没什么,韩信不是很在意这些,可这里还有周勃的事情呢,抢周勃的军功??呵呵,樊伉他阿父都不敢这么干,那厮遇到军功就会变成护食的恶犬,根本不会跟任何人分享,除非是韩信。
韩信的大军返回了河西,栾布自然是要亲自来迎接的。
栾布毕恭毕敬的带着韩信进了城,其余周勃,秦同等将军则是跟在他们身后,再往后才是周亚夫,樊伉他们这些人....在进城之后,栾布本来还想要款待韩信,奈何,韩信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是挥了挥手,就回去休息了,栾布也不生气,以臣子之礼送他回去休息。
栾布自然就只能款待其余的大臣们,这是对有功将士的犒赏,是不能节省的。
“太尉劳苦功高!”
栾布起身要为周勃贺,没想到,周勃却急忙起身回礼,栾布顿时就懵了,周太尉这是经历了什么啊,怎么忽然就变了个人呢?要知道,这厮先前对栾布多为轻视,举止多有无礼,栾布也都没有计较。
栾布略微思索,便想明白了一些,周勃的变化大概是跟淮阴侯有点关系的。
无论如何,周勃这种变化还是好事,无论是对别人来说,还是对他自己来说,就是不知道他能保持多久了。
栾布一一向这些有功将领们敬酒,礼数周全,也没有冷落任何一个人,也没有特别亲近任何一个人。
直到宴席结束的时候,几个群贤方才笑呵呵的走到了栾布的身边。
“栾公!”
栾布看到他们各自都平安无事,也是点了点头,对于这些人,栾布就不必那么客气了,他拉着这些小家伙们进了内屋,众人再次坐在了一起,相比外头的,这里的宴会显得更加融洽,群贤们笑呵呵的谈论着刘长登基的这件事。
众人正谈着话,忽然,门外冲进来一个半大的小娃娃,迅速扑到了栾布的身边,清脆的叫道:“阿父!阿母让我问问你们要吃什么?”
夏侯灶顿时将嘴里的酒给喷了出去。
除却樊伉之外的几个群贤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栾布和他身边那个小娃娃,全然说不出话来,夏侯灶深吸了一口气,茫然的说道:“栾公啊...您这也太快了吧...这是....”
栾布大笑了起来,揉了揉那小家伙的头,“不必准备什么吃的,让你阿母不要等着我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小家伙正要跑出来,夏侯灶却即刻上手,将他给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家伙!别跑!”
“哈哈哈,栾公都有孩子了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平!”
夏侯灶一脸的不屑,“你看看栾公给你取的名,还读书人呢,就取这么一个名?”
听到这句话,栾平抬起头来,愤怒的看向了夏侯灶。
栾布皱着眉头,盯着夏侯灶。
陈买眯着双眼,盯着夏侯灶。
小家伙不喜欢夏侯灶,当然,这不重要,其他人也不喜欢夏侯灶。
但是群贤们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樊伉更是拍着胸口说道;“当初栾公对我们都是有恩的,你若是犯了事,就报我们的名字,我们亲自去把你给捞出来....”
小家伙好奇的问道:“犯什么事啊?”
“就纵车啊,打人啊...”
“好了,平,出去找你阿母!”
栾布急忙打断了这竖子,他心里也打定了主意,往后绝对不能再让孩子见到这些家伙,免得被他们所带坏。
群贤们在河西待了几天,弄得河西是鸡飞狗跳,最后还是周亚夫出面,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他们都关了几天,河西方才迎来了难得的太平,栾布总算是明白了,这养群贤啊,就是要注意他们的数量。
群贤的数量但凡超过四个,就一定会出大问题,他们就会跑来跑去,开始拆家大业,若是能将他们的数量控制在三个以下,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问题,当然,周亚夫不算在其中,毕竟他是不配当群贤的。
韩信在河西也没有待多久,他去北地见李左车去了,据说是要商谈匈奴离开后的空白地区的相关问题,包括如何建城,如何控制,以及如何避免新的势力占据匈奴的故地,而群贤们则是带着北军先一步返回长安。
当群贤们靠近了长安的时候,沿路的景象却是惊到了他们。
长安的规模增加了数倍,原先在长安周围的一些村落乃至丘陵,此刻都被长安给吞了进去,沿路都能看到正在修建城墙的匠人们,他们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官吏们几乎也上阵,格外的忙碌,周围有马车来运送物资,处处都有简易的营帐,匠人和民夫隔一段时日就可以在这里休息,还提供各种食物,每隔几天还能吃到肉。
还准备了医,若是出了意外,随时都可以医治。
周昌虽然有些直,可做事到底还是认真,想的也很周全,别的地方怎么样不敢说,可这长安的徭役嘛,跟秦国时的完全不同,所有征发的百姓都是当地人,没有异地做工,各县负责自己那一块,期限短,官吏也没有打骂逼杀的行为,白天服了役,晚上还能回家去休息
夏侯灶摇着头,感慨道:“大王登基之后,果然就开始动工修建皇宫了...我就知道!”
“慎言!是陛下,不是大王,何况...这是修建都城,又不是大王一个人居住!”
群贤们聊着天,他们不是韩信,自然是没有人来迎接他们的,回了趟校场,准备了几天,随即就接到了诏令,要他们进宫拜见皇帝。
说起来,他们对大王那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可即使如此熟悉,这次相见的时候,他们却觉得有些害怕,也说不出这种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陈买的那一番话,或许是真的让他们有些开始担心,担心那个看不到曾带着他们偷鸡摸狗的那位大王。
刘长在厚德殿里接见了群贤。
几乎所有的群贤都赶来了,除了还在丧期的那两位。
他威武的坐在上位,穿着冕服,气势非凡,令人不敢直视。
群贤们低着头走进了殿内,惊讶的打量着坐在上位的大王,不知是不是皇帝身份的加成,此刻的大王,看起来是真的很威武啊。刘长低着头,很是严肃的看着他们,尽量装的更加威严,展现自己这皇帝气质。
群贤们站住了,他们的脸上现出欢喜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们的态度终于恭敬了起来,分明的叫道;“陛下。”
刘长站起身来,似乎打了一个寒噤。
刘长盯着他们,群贤们低着头,沉默无言,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就在这个时候,刘长终于开口说话了。
“一群犬入的,从西域回来还特么空着手?”
“就没想给寡人带回点什么来?哪怕是带只羊呢?!西域那里吃的那么多!”
听到熟悉的谩骂,夏侯灶即刻跳反,说道:“大王,我本来是想要带些礼物来的,可陈买不许!”
陈买大怒,“我只是不让你去抢别人家的东西!你就不能花钱去买吗?!”
群贤顿时回到了熟悉的正轨上,顿时吵了起来,哇哇大叫,殿内也顿时变成了坊市,可刘长显然不在意这个,众人乱成了一团,刘长大叫着上酒上肉,他们随意的坐了下来,大声的说着这些时日里的事情。
“哈哈哈,朕是没有心思当皇帝的,你们也都知道...可是,朕也没办法啊...天子三四次请求寡人登基,太后也是如此,群臣长跪不起,诸侯王们说寡人不登基他们就要撞墙而死....甚至寡人外出游玩的时候,遇到的樵夫都请求寡人登基....这是天命所归啊,朕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担任皇帝了。”
“以后啊,这大汉就是朕说了算,朕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
刘长还在大声的吹着牛,他自然也不忘记吹一吹滇国的经历,说起自己单枪匹马在百万军队里斩杀了滇王的时候,周胜之配合的点着头,为众人描述着那一幕,说的活灵活现。
照常的,在刘长吹过之后,夏侯灶也开始吹起了自己远征西域的故事。
在他的故事里,他为了破坏稽粥联络诸国的大计,几次跟韩信上奏,可韩信嫉恨他的才华,不肯听取,他就带着自己的人马,愣是打穿了匈奴的大后方,粉碎了稽粥的计划,韩信也幡然悔悟。
听到他这么吹,周亚夫只是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灶啊...如果是迷路误了军机,尚且用功劳抵过,若是诚心违抗军令,自作主张,那是死罪啊。”
夏侯灶顿时就清醒了,连忙叫道:“其实就是迷路!是迷路!”
群贤们都有很多的故事要讲述,其中大概就宣莫如的故事最为枯燥。
他长叹了一声,满脸沧桑的说道:“报应啊。”
“你不是在廷尉任职吗?说你跟张释之,一个担任左监,一个任右监,是王恬启的左膀右臂...怎么还说报应呢?”
宣莫如抬起头来,回忆着这些时日里的经历,感慨道:“大王啊,我们当初做的确实不对啊...我现在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是多么的混蛋,这些时日里,我抓了太子他们十余次啊...想起当初的廷尉官吏们,我心里就愈发的愧疚啊...我想我阿父了。”
“想你阿父?这还不好办?你就在自己家里藏个甲,将他抓到廷尉里见个面不就好了?”
“我先把你给抓进来!”
“我是外戚,你没资格抓我的!”
刘长看着得意洋洋的樊伉,提醒道:“哦,对了,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卿开心的抱着孩子回了娘家,大概跟着姨母等着你回家呢!”
樊伉迟疑了片刻,问道:“那她们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一旁的樊市人严肃的说道:“兄长说的什么话,家里人都很担心你,生什么气啊...阿母每日都盼着你回来,以泪洗面...唉...”
樊伉忽然有些感动,拉着弟弟的手,“稍后就一同去拜见阿母!”
周胜之却说道:“且先别急着玩....禄没了阿父,我们是不是得去看望他一下?他现在孤独一人,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
“对,是得去看望他。”
群贤们点着头,他们也没少吃建成侯家的羊肉。
“阿母!!”
当樊伉激动的走进了家门的时候,他不由得热泪盈眶,自己终于回到了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樊市人猛地从身后抱住了他,放声大叫道:“阿母!!卿!!快来!!我抱住他了!!他跑不掉了!!!”
ps:元年春,帝发长安六百里内男女十八万六千人城长安,三十日罢,昌,平劝之,不从。——《史记》司马迁
昌,平之流卖直,每与帝反,贪名枉顾民,其恶如此,世人比之秦高,赵开。———《圣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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