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这种东西，很奇怪。</p>
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的存在。</p>
气势这种东西是靠着感官去感受出来的，一个人身上的气势，跟这个人的成长经历，性格，社会地位，家庭环境，乃至本人从事的工作都有很深的联系。</p>
比如说杨华忠，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朴实无华，老实憨厚的庄稼汉子的气质。</p>
比如刘氏，她身上就充斥着一种乡下妇人刁钻，精明，滑头，泼辣，碎嘴，喜欢占人小便宜的气势。</p>
比如杨若晴，她给人的气势就是待人接物很亲切，随和，笑眯眯的和气样子。</p>
平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当有些事情触犯她的利益了，她会跟你先礼后兵。</p>
先礼的时候，依旧温和宽善，让你感觉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非常舒服。</p>
但是当你依旧不悔改，继续冒犯的时候，那她就会用雷霆手段一巴掌拍死，且不再给你反抗和后悔的机会。</p>
所以用‘收放自如’四个字用在杨若晴的身上非常的熨帖。</p>
而此刻一脚踹开李家门的大孙氏的身上，气质却又跟以上那些截然不同。</p>
大孙氏是操刀屠户，身上自带一股杀气，她走在村里，村里的最凶的狗见了都得夹着尾巴躲远远的，才刚龇牙咧嘴吠几声。</p>
就拿今天来李家村说事吧，李家村村口那些原本正在嬉闹的狗狗们，老远就嗅到了大孙氏的气息，一个个吓得四散而逃。</p>
所以此刻当大孙氏踹开屋门，逆着光站在门口，出现在李伟娘，李伟姑姑的面前的时候，原本还嚣张泼辣的二人一下子就被大孙氏这骨子气死给怵住了。</p>
李伟娘眯了眯眼睛，然后认出了来人。</p>
“你咋来了？”李伟娘问。</p>
她认识大孙氏，当初李伟娘去老杨家小二房做客，曾经跟大孙氏在一张桌子上吃过两回酒席，知道面前这个膀阔腰圆的妇人是绣绣的大舅妈。</p>
“这个泼妇是谁？”李伟姑姑不认识，压低声问李伟娘。</p>
“是绣绣的大舅妈，孙家的。”李伟娘说。</p>
李伟姑姑明白了，肉棚子的那个女屠户啊，她早就听李家村的人回来说过，说长坪村肉棚那里卖肉的女屠户是个很泼辣彪悍的人物。</p>
李伟姑姑扶着桌子站起身：“那啥，嫂子，我突然想起家里灶上还炖着汤，我这趟出来好一阵了，汤估计都干巴了，我先回去瞅一眼啊……”</p>
李伟娘看着李伟姑姑突然就要溜，脸拉下来，她还没来得及挽留，李伟姑姑已经朝西屋喊了：“丹儿快出来，有事家去了！”</p>
话音刚落，便看到西屋门吱嘎一声开了。</p>
李丹儿搀扶着李伟，两人一起出了西屋来了堂屋。</p>
先前他们两个在西屋里听到动静就准备出来了，但李伟的腿脚养了七八天，还是有点不太利索。</p>
所以李丹儿又折返回床边去搀扶住他，这不，两人才耽误了片刻。</p>
“娘，这是谁啊？咋把大门都给踹了？喂，你把门踹坏了你赔不？”</p>
李丹儿刚出西屋，看到眼前这一幕，立马就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大孙氏斥问。</p>
李伟想要阻拦，都已经来不及了。</p>
大孙氏看着面前这女孩子快要戳到自己鼻子的芊芊手指头，指甲盖上还涂抹了红颜色的指甲油。</p>
白白嫩嫩的小手瞅着就是没怎么做过粗活的样子。</p>
大孙氏三步并两冲到西屋门口，一手抓住李丹儿的小白手，直接就给拧得手腕骨头嘎嘣一声响。</p>
李丹儿大惊吃痛，身体本能的往西屋里面缩。</p>
大孙氏用力将李丹儿从西屋门洞里拽出来，大蒲扇般的巴掌高高抡起，像扇小鸡仔似的照着李丹儿俏嫩的脸蛋啪啪就是一顿安排。</p>
打得李丹儿哇哇大叫。</p>
李伟姑姑惊慌失措的冲上来，跟大孙氏拉扯。</p>
“你个疯婆子，哪家的狗链子没栓紧放你出来发疯，放开我女儿！”</p>
大孙氏把李丹儿的脸扇红肿了，末了把她还给她母亲的时候还顺便扯了一把李丹儿鬓角的头发下来摔到地上。</p>
“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个老寡妇不守妇道，教出一个骚蹄子小贱、货！”</p>
“老娘踹门咋啦？踹的是你家门？”</p>
“笑死了，还没嫁过来呢，就把自个当女主人？再多嘴老娘连你这个老寡妇一块儿收拾了！”</p>
大孙氏力气惊人，肺活量大，嗓门就更是像锣鼓。</p>
平时她一般不骂人，毕竟是做生意卖猪肉嘛，和气生财。</p>
但是，谁招惹她了，她也是不客气的。</p>
谁让她有底气呢，就不说跟老杨家的亲戚关系了，就只说她们孙家，大杰可是实实在在的举人，在外县做官呢！</p>
十里八村的，不晓得有多少村民为了减少税赋，都把田地挂到他们孙家名下。</p>
这也是为什么孙家几口人都没有怎么打理田地庄稼，可是每年年末都能收到不少稻谷之类的五谷农作物的原因了。</p>
别人的孝敬，所以大孙氏是很硬气也很有底气的。</p>
李丹儿母女一下子就被大孙氏给震慑在当场，李丹儿的娘借着给李丹儿处理脸上红肿的机会，骂骂咧咧着拉着李丹儿就准备离开李伟家。</p>
结果，当她们母女来到院子里，傻眼了。</p>
好家伙，原本还以为只来了一个大孙氏找茬。</p>
没想到老杨家的大部队竟然都站在院子门口，带了五六辆骡车排了长队，除此外，大半个李家村估计都惊动了，看热闹的村民们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p>
当看到李丹儿母女从屋里出来，李丹儿还拿着手绢儿捂着脸低着头哭哭啼啼，众人纷纷朝她们母女指指点点，各种议论纷纷，根本不带掩饰的。</p>
此时，老杨家的车队这边，男人们都是面色严峻，目光阴沉的盯着这对从李家堂屋走出来的母女。</p>
车厢的帘子被挽起，刚生完孩子将近十天的绣绣，头上戴着保暖防风的帽子，身上穿着崭新的袄子，手里捧着一只小铜炉暖手。</p>
脸上没有施半点脂粉，但因为这段时日在娘家饮食方面被调理的很好，所以绣绣长胖了一点，脸有点圆了，气色也偏红润，看起来比以前在李伟家代孕那段时间有光泽多了。</p>
尤其是，当绣绣从车厢里出来的时候，搀扶她的人，竟然是杨若晴！</p>
“绣绣，慢着点儿。”</p>
杨若晴扶着侄女下了马车，然后一步步往李家院子里面来。</p>
说来也是奇怪，人的气势，原本跟身高也是有一定的关系。</p>
换做平时，绣绣跟李丹儿面对面说话，李丹儿都会故意挺起腰杆，故意去看绣绣的头顶，借此来暗嘲绣绣矮。</p>
但是今天，明明还是那个绣绣，也明明还是那个李丹儿。</p>
可是，当绣绣被杨若晴搀扶着，一步一步，缓缓往院子里走来的时候，那散发出来的属于正妻的气势，却是如一柄破竹的剑，直接戳穿了李丹儿那心虚的外衣，让原本还想利用身高和容貌来抗衡一下，为自己助一下威的李丹儿渐渐的招架不住了。</p>
尤其是四面八方的议论声也是源源不断的传进她耳朵，全都是些难听的话，这更让她心虚，她捂着火辣疼痛的脸往她母亲身后躲藏，试图躲避开众人的目光，也躲避开绣绣的锋芒。</p>
然而，绣绣却是迈着从容的步伐，一步步来到李丹儿母女面前站定。</p>
她双手捧着小铜炉，歪了歪脑袋，目光上下打量着李丹儿。</p>
此刻的李丹儿，先前就已经被大孙氏给打到披头散发了，鬓角被扯掉一缕头发，露出指甲盖大的红通通的头皮。</p>
李丹儿的母亲用身体将李丹儿护在身后，她瞪着绣绣，没好气的说：“你要干嘛？别挡着路，我们要回家！”</p>
绣绣看都没看李丹儿母亲，只盯着躲在对方身后的李丹儿，绣绣冷笑了两声，又摇摇头：“知道自己有家，还专门往别人家跑？我都还没给你们腾地儿呢，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要住进来吗？”</p>
李丹儿母亲又要说话，杨若晴直接一巴掌打在李丹儿母亲的嘴上。</p>
当场把李丹儿母亲的嘴打得鲜血直流，门牙都松动了。</p>
李丹儿母亲捂着嘴巴，嘴唇颤抖，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p>
院子外面围观的众人都倒吸着凉气。</p>
先前他们看到大孙氏教训李丹儿，已经被大孙氏的彪悍给震撼到了。</p>
这会子看到杨若晴的操作，才明白，什么叫人狠话不多。</p>
大孙氏那好歹是先骂了几句才上手的，而杨若晴呢？一句话没有，直接就上手了。</p>
大孙氏噼里啪啦搞了好一阵动静，也就是女人之间扯扯头发，打打巴掌什么的，有破皮，但却没有见血。</p>
这杨若晴一上手，直接就见血了。</p>
这门牙估计是保不住了，往后说话都要漏风，可惜了，那么一个牙尖嘴利的俏寡妇，这下丢脸了。</p>
看热闹的人不怕事大，纷纷在那补充画外音：“人家正妻跟小妾训话，你一个小妾的娘有什么资格搭腔？”</p>
“就是嘛，一点都不懂规矩，还有李丹儿，你是小妾，你得给正妻下跪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