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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窗外翩翩起舞。
她扑闪着翅膀,借助墙角屋檐下卷起的羊角风,小心翼翼的穿梭在窗棱与阳台之间,灵敏的避开那些攀援在爬山虎间的草精子,从它们细长的爪缝间飘过。
眼看着美味从指间飞走,草精子们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吱吱声。
阳光落下,被黑色蝴蝶身上光滑细密的鳞片反射回去,她的身子在教学楼红色的墙壁上投下一小块闪烁的阴影。
仿佛一朵小小的乌云。
这朵乌云滑过墙砖、越过窗台、穿过高大的落地窗,落到一张课桌上,在一根正飞快移动的笔尖下一闪而逝。
郑清手中的钢笔一顿,在笔记本上留下一朵洇黑的墨渍。
他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看向窗外。
屋外阳光灿烂,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仿佛刚刚那片小小的阴影是错觉一般。
黑板上,复杂的逻辑导图已经被小精灵们擦得干干净净,墨绿色的黑板能映出人的影子。年轻巫师们把那些灾难般的术语词汇塞进笔记本后,便再也不看了。
似乎翻过那张纸,就能忘却这段噩梦般的记忆。
易甲子教授弓着背,扶着讲桌,不紧不慢的继续着他的授课:
“占卜的过程,就是获取信息的过程。”
“最主要的,是全面!”
“事无巨细!秋毫必察!锱铢必较!必须全面!”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在提取信息之后准确判断一个人的偏好,才能准确调整同一事件下、不同判断所占总体百分比的参数,才能做出正确的分析。”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
一只小精灵拖着巨大的茶杯从不远处飞来,落在教授手边。
易教授端起杯子,把还冒着热气的饮料一口吞下,惬意的长叹一口气:
“一名精通占卜术的注册巫师,在某种意义上,所具备的能力完全不亚于强横的大巫师!”
“当你能够熟练地截取他人的信息,窥到那神秘的命运之河时,有的时候你只需要轻微的改变——比如向河里丢颗石子——就会让他的人生完全崩溃。”
“甚至当你丢的石子足够多、足够大,命运之河都会因此而堵塞。”
“世界也将因此而崩溃。”
这句话如此吓人,也是如诱人,以至于教室里响起了整齐的抽气声。
郑清也吸了口气。
他犹豫着,开始重新考虑,要不要硬着头皮继续学习占卜。
环顾四周,许多人都被易教授描绘的情景所吸引。
就连一贯淡定从容的萧笑,眼神中也散发出一种狂热的气息。
令人灼热的疯狂。
这种气氛让年轻公费生坐立不安。
“当然,那只是传说的境界。”
易教授话锋一转,把许多人刚刚涌出的激情浇灭:
“大多数人对于占卜的领悟乏善可陈……这些人即便学会了标准占卜术,也只能依靠其中的计算、分析、运筹等能力,在巫师联盟的机关单位整理文书,或者充当某支猎队的参谋、运气稍差,还可能沦落到某条不知名的小巷子,给某个不知名的侦探社打打零工。”
“在座的诸位……我是指绝大多数,都在这个范围内。”
“我当然希望你们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我的占卜课上,但是这不合理的。如果你们在学习过程中发现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我希望你们能够主动把更多时间用在其他科目中。”
“比如魔咒、符箓,甚至魔文上。”
“没有天赋,即使你们在这门课上浪费再多时间,充其量,也只能比一般人看的稍微高一点、稍微远一点,稍微清楚一点。”
这就已经很让人满意了,郑清咬牙切齿的看着教授,腹诽道,能比别人看的更高、更远、更清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
显然,易教授并不知足:
“如果我有荣幸,能够教导处一位真正的占卜师……如果你们在座的某位,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占卜大师——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神——那么,我希望你在作出任何轻微变动的时候仔细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思考一下世界的未来。”
“你揪出的那根线头的尽头,谁知道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你在命运的河中徜徉,命运也将你束缚再那里。”
“这是所有占卜师的归宿。”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了截断某根细线而探出的匕首,是不是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教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用崇拜而又渴望的眼神看着这个宽大袍子里的瘦弱身躯。
小精灵们重新拖着巨大的水杯,为易教授续上热饮。
教授呷了一口,咂咂嘴,继续说道:
“当然,要真正完全的判断出一个人的未来是异常困难的。”
“非常困难。”
“比方说,我们最熟悉的人莫过于自己……但很少有巫师能够对自己的命运作出清晰地描述。因为我们最难以真正判断的人也是自己。所以你需要一个真正信得过的同伴,来帮助你锻炼这种能力。”
郑清茫然的目光从萧笑、张季信、辛胖子等人的脸上滑过,最终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那张空荡荡的课桌。
旁边似乎传来一声窃笑。
易教授对台下学生们之间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太大起伏:
“上面提到的都属于经过千锤百炼的标准占卜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巫师天生就有很强的‘视觉’,能够通过直觉进行非常准确的预言……这些巫师有自己的称号,比如观察者、目击者、先知、等等。”
“在这类巫师手中,水晶球、龟甲、塔罗牌这些工具几乎毫无用处。他们更多是依靠过人的天赋与神秘加成来完成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魔法。”
“在这方面,塔罗星的移民比我们这些世代居住在地球上的生命表现的更突出……吉普赛女巫团就继承了他们的许多技巧……我记得班上有一位女巫团的留学生,在哪里?”
教授的询问让郑清精神一震。
“教授,”他立刻举起手,大声叫道:“伊莲娜最近没来上课……”
“没来?”易教授眉头一皱:“嗯,伊莲娜,扣一个学分……虽然我对课堂纪律没有太严苛的要求,但不能容忍这类无故缺席的情况发生。”
郑清顿时目瞪口呆。
坐在他周围的学生之间爆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郑清有些急眼了,嚷嚷道:“我是说,伊莲娜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可能有危险……”
“咆哮课堂,扣一分。”易教授抬头看了郑清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这里是第一大学,不会有危险……虽然我对课堂纪律没有太严苛的要求,但不能容忍讲课途中有人随意喧哗……有意见可以保留。”
郑清涨红着脸,气咻咻的坐下,一个人生起了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