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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太阳,升起时角度比较低,颜色也比夏秋时分寡淡一些。同样的时间与地点,夏秋时候的太阳,直视时能刺得人睁不开眼,而冬天看太阳,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能够清晰的看清它的轮廓,有的时候,它甚至会给人一种莫名‘清爽’的感觉。
就像现在。
已经是晌午时分,郑清抬起头却看不见一颗完整的太阳,只能看见小半个橘红色的光球,挂在青灰色的天空,给半个天空镀上了一层白金的色彩。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也许是因为非正常生命研究所坐落在贝塔镇东区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巷子左右高大的院墙将那升不高的太阳给遮在了后面;也许今天学校里管理气象的巫师不喜欢晴天,所以给天上多抹了两层云,挡住了太阳的半张脸;还有可能只是因为年轻的公费生蹲在地上,角度太低,所以看不见高处的风景。
当然,他蹲在地上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此刻蒋玉正弯着腰,脑袋凑在郑清两尺开外的地方,探着脑袋,想仔细看一下纸屋子里的小精灵们——纸屋侧面虽然有窗户,但是只有半寸高低,并不适合女巫参观;而纸屋屋顶则是可开合的‘天窗’,不仅角度绝佳,而且视野非常开阔——倘若此时郑清仍旧直愣愣站在原地,女巫就算踮起脚尖,也没办法完整的观察整个纸屋里的情形。
所以,为了方便女巫参观,郑清只有乖乖的蹲坐在地上,敞开纸屋的屋顶,露出里面精巧的陈设与那群慵懒的小精灵们。
“她们是在睡觉吗?我刚刚透过侧面的窗户看的时候,她们好像还在玩闹吧!”蒋玉看着屋子里的情形,诧异道。
女巫的头距离郑清有些近,一缕清幽的香气随着冰冷的空气钻进他的鼻子里,让他感觉心头有点发痒。
“咳咳。”男巫不由自主干咳了两下,然后小心避开女巫飘扬起的头发,瞟了一眼身前的纸屋:“唔,她们只是比较怕生……假装睡觉呢。你看靠墙的那只小精灵,翅膀还耷拉在地上……要知道,她们睡觉的时候,总是会用翅膀紧紧裹住自己的。”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说辞,纸屋里靠墙的那只小精灵‘呼啦’一下将耷拉在地上的翅膀抽了起来,裹在了身上,裹的严严实实,在此过程中,她的眼睛一直紧紧闭着,似乎在告诉周围偷窥的目光,她在睡觉,睡的非常安稳。
年轻的公费生嘴角不由抽了抽。
“哈哈哈哈……她们太可爱了!”女巫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肩膀一阵颤抖,连披肩向一旁滑落都顾不上拉起:“感觉你养的小精灵也与众不同呢,我家的小精灵都非常死板,没有一点生气。”
不远处的杜泽姆博士听到女巫的这句话之后,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表情,但旋即又露出更多的迷惑,嘴里喃喃着,竟是呆立在了原地,仿佛起了魔怔。
只不过正在观察小精灵们生活的年轻男女巫师并没有注意到博士的异常,仍旧在兴致勃勃的指点着、议论着纸屋里的陈设、装饰。
也许是因为方才蒋玉的笑声比较有亲和力,几只假寐的小精灵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屋顶冒出的陌生面孔。
“唔,你们是给墙上挂了保温符吗?真是太贴心了!”女巫将手指探进屋子,似乎察觉到里面与屋外截然不同的温度,惊讶道。
“不仅仅是保温符,还有防风、止噪、安神、静心,好多符箓呢……都是我平时练笔剩下的,不麻烦,不麻烦。”男巫一边解释着,一边竭力屏住呼吸,目光在女巫侧露的白净脖颈间滑过——也许是因为歪着脑袋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刚刚笑的太剧烈了,总之,蒋玉肩头的披肩并没有履行它的使命。
是帮她扯一把披肩,重新遮住她的脖子,还是假装视而不见,努力忘记这个尴尬的时刻呢?这个问题让年轻的公费生一时陷入为难之中。
但他的这份纠结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蒋玉并没有将手伸进屋子里去触碰那些敏感的小精灵。她很快站起身,扯了扯披肩,将它们重新扯回正确的位置——这让男巫大大松了口气——女巫并没有注意到男巫的窘迫,而是撩了撩耳边的长发,脸上忽然露出几分严肃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我记得博士之前用‘砂时王浆’帮她们配置的那份药剂,效力只有三个月,对吧……那份药是九月底配置的,现在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听到女巫的问题后,郑清心底陡然升出几分异样的感动——很少有巫师能够关心这些小精灵的健康,更不要提记清楚她们病历簿了——但同时,女巫的问题也让他重新回忆起这几日的彷徨与不安。
他的情绪顿时低落了下去:“嗯,按照最初理论,药效确实是到这个月底……”
察觉到他异常的语气,蒋玉沉默了片刻,稍稍向前一步,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紧,理论与实际并不一样,车到山前必有路,更何况我们还有博士呢!”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轻柔,郑清浑身一紧,僵在了原地。
“理论与实际虽然不一样,但理论是指导实际情况的钥匙。”杜泽姆博士似乎也终于回过神来,就着这个机会,在一旁插口说道:“我们绝对不能轻视理论给出的结论,肆意进行不受约束的实践……任何危险都必须控制在理论许可的范围之内!这样才能保证结果与我们的预期相吻合,不会造成新的、更大的伤害。”
郑清闻言,连连点头,但心底却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杜泽姆博士这番话,虽然听上去像是对他说的,但又不像是仅仅对他说的。
“呀,我刚刚想起来,现在已经快十点了,我要回去检查李萌早上功课的完成情况……就不打扰你们了。”蒋玉似乎也感受到了杜泽姆博士刚刚那番话背后的含义,脸色僵了僵,并没有过多讨论这个话题,而是找了个借口,歉意的向几人点点头,紧了紧身上的披肩,转身便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