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门客的存在,庆忌其实心里是颇为反感的。
为何?
因为吴国有着严格的法制,没有吴王的命令,没有虎符,包括太宰计然、大司马伍子胥这样的人,都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在吴国取消了封君制度后,吴国的公卿大夫们,只享有食邑,而没有封地。
原来征兵、治政的权力被收归于国家,公卿大夫们只能在自己的食邑中,享受着若干户的租税而已。
这在庆忌看来,无伤大雅。
但,门客的存在,让庆忌不得不慎之又慎。
因为吴国已经不允许私人武装存在,只是“门客”这一群体,毫无疑问,让贵族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
这是庆忌所不能容忍。
然而,庆忌却又不会去禁止公卿大夫们豢养门客。
为何?
因为门客还能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如家丁、门生……
屡禁不止!
反正,门客的存在,还没有伤害到国家的利益,所以庆忌搁置不提,可以暂时做到听之任之。
现在公子鸿养门客八百,虽不是天下列国的贵族当中最大的,却也不在少数。
庆忌知道公子鸿不会背叛,不会对自己存在不臣之心。
但,公子鸿的这种大揽门客的行为,庆忌能忍,作为下一代的吴王,如何能忍?
当然了,除非公子鸿可以登上吴王之位!
“养门客八百……呵呵,吴鸿,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寡人很好奇,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财,豢养如此之多的门客?”
庆忌意味深长的看着公子鸿,说道:“难道,内帑给你的月俸,足够你这般巨大的花销吗?”
作为吴国的公子,往往是十六岁开始参政议政,开辟府邸,在都城居住。
当然,也会享有俸禄,跟一个九卿差不多的待遇——
中二千石!
中二千石即为朝中实得二千石,月俸一百八十斛,一岁凡得二千一百六十斛。
领着这样的俸禄,再加上每个季度或不时的补贴,还有平日里庆忌的赏赐,公子鸿要养着八百门客,也不是不行。
只是难度太大!
就庆忌了解到,公子鸿是一个勤俭节约的人,懂得开源节流,怎会这样的铺张浪费?
“父王,这所谓的八百门客,实则是一个虚数……”
公子鸿不禁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兮兮的回答道:“其实儿臣的府上,挂名的门客不止八百,已经过一千人。”
“但,这其中一半以上,都只是挂名,是为孔子的门生。”
“还有一些,则是儿臣养的门客。”
“以儿臣的俸禄,的确养不起这么多门客,但他们有的人甚至还自掏腰包,资助儿臣,朝中一些大臣,也都逢年过节,送给儿臣不少财物……”
“父王!”
公子鸿连忙磕头道:“儿臣回去之后,便遣散府上的门客!”
“不必了。”
庆忌摆了摆手道:“你能聚养这么多的门客,是你的本事,寡人不会过问。”
“然,寡人要告戒你一句……”
“天地间惟理与势为最尊。虽然,理又尊之尊也。庙堂之上言理,则君王不得以势相夺!”
“然,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诺诺之辈。”
“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的假隐士以及被服儒雅,行若狗彘之徒,举目天下,何其之多也?”
“时移势异,不得不然也。”
顿了一下,庆忌又语重心长的说道:“鸿儿,你府上的门客,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之人皆有。”
“有士子、游侠、屠户、渔夫等等,有多少人可为你所用?”
“你想过没有?若鸡鸣狗盗之辈乎?”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他们依附于你,作为你的门客,然有朝一日,他们若触犯法令,你又何以自处?”
“当你身处危难之际,又有多少门客会为你挺身而出?”
闻言,公子鸿泪眼朦胧的哽咽道:“父王,儿臣受教了。”
公子鸿真的能听进去吗?
嗟乎!
庆忌摇摇头,他已经知道,公子鸿的确能听进去。
只是,公子鸿是否会遣散自己府上的门客,这恐怕是由不得他了。
公子鸿在这条路上,已经越走越远,不知道是否会一条道走到黑。
古往今来的门客,无非是两种模式。
一种是一客多主,一种是一主多客。
在前一种模式下,门客在列国王侯贵人间奔走,选取门庭投靠,朝秦暮楚不以为耻,晋材楚用反成佳话。
良禽择木而栖,“合则留,不合则去”乃理所当然。
人教人,教不会。
事教人,一次就够了。
庆忌相信,公子鸿迟早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公子鸿养门客八百,在庆忌看来,只是一个小问题。
毕竟,在春秋战国时代,养士之风盛行。
每一个诸侯国的公族子弟都有着大批的门客,如楚国的春申君,赵国的平原君,魏国的信陵君,齐国的孟尝君等。
他们被并称之为“战国四大公子”!
然而,在庆忌看来,真正名副其实的,只有一个“信陵君”,其余的三人,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
门客不一定是士,可能既不是武士,也不是文士,而或许是仅有鸡鸣狗盗等一技之长的“食客”……
这个时代,门客的待遇也是有好有坏的。
既然在列国激烈的竞争中,得才者胜,失才则亡,作为人材的门客自然就有了与主子讨价还价的资本与资格。
于是,有孟子称病不肯先去朝谒齐王,有颜斤蜀上殿不肯趋前,而敢于对忿然作色的齐王直言“士贵耳,王者不贵”!
在一客多主的大背景下,门客为自高身价,往往要求主子给予特殊的甚至与主子“平等”的待遇。
冯谖在孟尝君门下先为“食无鱼”,继为“出无车”,后为老母无人赡养三次弹剑而歌……
“吴恒,近日来,孔丘、曾点、申息等大臣都向寡人上疏,弹劾你最近跟军中的将领走动频繁,私行贿赂,许诺官爵。可有此事?”
面对庆忌的质问,公子恒被吓得额头直冒冷汗,连忙磕头道:“父王!此乃子虚乌有之事!”
“儿臣只是跟军中的部分将领有些私交,偶尔走动,却绝无贿赂、许官之事!”
“请父王明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