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安静密闭的封印室内,除了头顶偶尔的电流滋啦声和流水声,就是范宁自己的皮鞋走下台阶的声音。向深处走了约摸十步后,范宁在第一条白色警戒线前面停了下来。他扫了一眼左手边墙壁上的感叹号牌。黑色字体下面还有红色提示。“卡哒。”范宁从警戒台柱上解开白色条带,一堵无形的灵性之墙随即消融。右边是一如既往的狭长走廊,房间大部分亮着刺眼的白光,少部分是其他的光线。他继续往台阶深处走去。告示牌下方有同样的红字提示。范宁解开蓝色的警戒条带,这一次他右转进入了走廊。在8号房间涂有白漆的合金门前,他顺时针摇转着塑胶柄,将一块观察用的玻璃区域露了出来。房间里面正中间竖着一块玻璃板,将其分成了内外两个部分。玻璃板后方有一把墨绿色的雨伞,呈张开状,就像被人持着一样,静静地悬浮在空中,伞柄往下延伸出青色的、形状像肠子一样的东西,再被铁链绞住,拴进了地面的一个圆形黑色铁盘。范宁稍微看了两眼,有了个能将借口应付交差的大致印象后,摇转塑胶柄,关闭观察玻璃。随后他抓紧时间,快步折返。由于手机存放区域被转移,时间不再宽裕,但勉强能做到卡点出来。“嘿,嘿嘿,嘿嘿嘿...”背后突然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中性笑声,不知道是从走廊的哪个房间里飘出的。范宁遵循红色字体的警告,没有停留或回头,也没有过度思考,保持着均匀而快速的步伐继续向前,回到台阶。再次往下方深处走去。台阶前方已经快到底了,范宁在解开黄色条带,消除最结实的这堵灵性之墙后,皱眉思索一番。于是他贴身衬衫的腰腹部位置,飘出了一小块半透明的,粉红色的不明生物组织,正是据说可以缓解“池”相污染的“凝胶胎膜”。很难说范宁提前带上它的动机,是因为它“多多少少可以抵抗污染”,还是出于对秘史纠缠律的先验性理解——他接触过包括《绿色的夜晚》在内的另外六幅非凡画作,总觉得自己没准这次会受到《痛苦的房间》的影响。之前在进封印室之前,这件物品连同手机模型,备好的漂流瓶标签纸一起,被他控制着在衣襟内部分散着漂浮游走。值班人员虽然严格按照规定检查了一遍全身,用以在上司面前表示自己恪尽职守,但他主要是通过拍打的方式看看范宁身上有没有什么鼓起的物件,这些东西体积小,能四处躲藏,又有自己的灵觉掩盖,很难被发现。进入不是重点,真正意义上的严格,在于等下从封印室出来的时候。所以...现在出了这样的意外情况,倒真的派上用场了?范宁遵循使用方法,将“凝胶胎膜”缠在了左手手腕上。正常冰凉似胶的触感,虽然这块组织物不大,相比手腕的粗细也有赘余,范宁在前面打了个结,勉强保证不从手上滑落。右转,进入最深的b级封印室走廊。可能是因为“一物一策”的收容方式,这里的走廊房门分布不均匀,少数房间只占了区区几个平方,更多的房间则面积堪比大型会议室,里面采取了极其复杂的收容方式。所以号牌和号牌之间的平均距离拉得很长,也不是每每两扇门都互相对在一起,有很多是错开的。范宁并未放慢脚步,直奔12号房间。“冬!冬冬冬冬!”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范宁吓了一跳,4号房间里面似乎关了一个大型生物,正在焦躁不安地锤门。他目不斜视地从这扇摇晃的钢铁大门旁边掠过。“吱呀”一声,7号门的房间竟然自己打开了,而且里面没有开灯,和走廊上刺眼的亮光相比,漆黑得像一个未知空间的入口一样。...什么情况?第一次,范宁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门没锁好?不会是什么工作失误吧?就这一条路,必须得从这个黑乎乎的门口路过,范宁忍不住想先看一下门旁墙壁上标识牌,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收容物质。不过他想到对于非目标存取物“不要观察和思考”的提醒,于是硬着头皮,贴着墙壁另一侧走了过去。在此期间,斜对面8号门的门缝下面开始渗出黑色的大滩刺鼻液体,皮鞋一路踩出了啪嗒啪嗒的水声。...妈的,这个鬼地方。当范宁走到12号门附近的时候,冷汗已经浸透衬衫背心。这里的门旁标识牌似乎是新挂上去的。其它的标识牌范宁虽然没仔细阅读,但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而这里则非常简单:只填了“手电筒”名称、事件简述、转入时间、调级理由依然是“鲁道夫·何蒙要求”,其余栏位则是“无”。“这到底是受到了额外关注,还是没有...”范宁无奈一笑,用以缓解自己的心情。再次向前一步,来到正门口,在走廊后方焦躁不安的“冬冬冬”锤门声中,他开始旋动操控观察玻璃的塑料把手。透过玻璃,可以看到简单的置物台,以及上面的黑色手提铁盒,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复杂的装置。应该说关注程度肯定上升了,但和这些真正的b级收容非凡物质,完全不是一回事。范宁如此想着,将房门安全锁的操纵杆掰向解锁状态档位,然后侧下身子,准备横向推开。突然,他感到精神一阵恍忽,随即自己舌头上和鼻孔内生出了奇怪的滑腻感,仿佛有一层黏膜状的分泌物覆盖在了上面。灵性状态瞬间传递出了危险的信号,他停止手中的推门动作,站直身体,正在此时,左手手腕上又传来了紧绷的觉感。范宁抬起手臂,低头一看,童孔骤然收缩。只见原本绑得松松垮垮的“凝胶胎膜”,在没有外力作用的情况下自我拉扯了起来,原本澹粉色的半透明质地,变得更加透明,近乎于无色。而胎膜上面原本那个“re、fa”的d小三和弦音符印记,在紧绷的状态下,上方又额外多出了一个“升do”的音符。这一下,小三和弦变成了小大七和弦,由于上方多出的增三和弦音程关系,原本协和的音响效果,变成了极为暴力粗糙,又带着紧张和诡异的存在。范宁虽然对这个印记疑惑不解,但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因为随着“凝胶胎膜”异变的发生,无论是精神的恍忽,还是口腔和鼻腔内的怪异滑腻感,都暂时消失了。看来它的确有缓解某种污染的作用,只是...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被一系列异变耽误了十几秒后,范宁再次抬手。封印室这种鬼地方神秘因素虬结太多,什么都别想,赶紧取完手机走人。“...这房间里的灯怎么灭了?”范宁的手再次停住。因为他突然发现,从门上的观察玻璃看去,后方变成了漆黑一片。今天进来后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了,范宁把心一横,准备直接进门开灯——这时他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我怎么站的是对面11号房间的门口!?”冷飕飕的凉意顷刻间遍布范宁全身,他终于看到了旁边那标识牌上密密麻麻的字体。刚刚差点进到这个房间里去了!范宁心中一阵后怕。“黑幕覆盖,多层隔断...”他忍不住思考起来,“那理论上来说还是挺保险的...房间开灯便于观察?我刚刚最开始的确没觉得前面有黑暗的房间,可为什么灯突然灭了...”事实证明“切勿思考”的警告是对的,范宁思维刚一发散,他马上就想到了一些让自己理智受损的可能性:难道说短短的时间,它自己飘到了观察玻璃的后方?眼里的漆黑一片并不是因为里边房间没开灯,而是,覆盖它的黑幕贴到了玻璃上?范宁头皮一麻,赶紧让自己停止思考。他转过身,12号房间就在自己对面,他迅速推门走了进去,再反手关上。为防止意外情况,封印室的房间是不能从里面上锁的,只有缓冲室可以,但这么厚一扇铁门关闭后,人也终于有了点安全感。范宁没敢再多喘两口气耽误时间,他迅速将写有“希兰·科纳尔”姓名的标签纸套在了漂流瓶口的木塞上。然后打开置物架上的手提箱,一把抓出里面的黑色手机,再将手机模型放了进去。感受到手中冰冷又久违的熟悉感,想到在穿越大半年后,自己的随身物品终于又回来了,范宁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被特巡厅关注是注定的,既然要做这件事,就不可能完全没有痕迹,包括等下“咖啡杯”没有带出也是个小问题。但范宁认为在这件事上,自己还是尽最大程度的做了隐蔽处理。第一次提需求支付定金,第二次支付尾款取货,他雇的都是街边闲散人员,自己的相貌还是瓦修斯,名字又填的是“道尔顿”。更何况一个没电的手机,和一个手机模型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区别。就算被发现,这一系列措施总是能让时间更晚点,调查难度更高点。范宁有些不舍地将这件穿越见证物暂时塞进了漂流瓶,然后准备出门。这时他透过自己房门的观察玻璃,看到了对面房门的观察玻璃。“怎么回事,对面的房间灯又亮了?”范宁愣了一下。看来自己刚刚真的是过度思考了,没准还真是对面的电路出了点小问题。他推开房门,迈出步子。这一迈,他手上吓得一哆嗦,装着手机的漂流瓶差点滑落出手。离对面11号房门稍远几步的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个黑色的矩形物体!那幅《痛苦的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在了走廊外面!他整个人倏然缩回了12号房间。要想折返回到最初的台阶,就得从《痛苦的房间》边上走过。时间真的来不及了,场面僵持住了半分钟后,范宁提着嗓子眼走了出去。他只得在《痛苦的房间》“眼皮子底下”转身,先把12号房门关好,将观察玻璃复原,然后,故作镇定地中速从它旁边走过。在那短短的几秒,范宁一会觉得背后有什么视觉器官在看自己,一会觉得那黑色幕布马上就会骤然揭开,一会又觉得这幅画的内容好像不是产房和产床了,而是多出了什么别的东西...手腕上的“凝胶胎膜”勒得生疼,他也不敢回头,好在背后的《痛苦的房间》似乎再没闹出什么动静了,当他离开走廊,回到又深又长的台阶时,手腕上绷紧的力度终于缓慢消失。范宁松了口气,快步登上台阶,依次复原警戒条带。每一层封印室尽头都有一个销毁室,范宁自然不会去刚刚的b级封印室尽头,他选择回到最上面那层放寻常怪异物品的走廊。销毁室的白色灯光刺眼,瓷砖污迹斑斑,操作台或地面上有一系列用来执行焚化、破碎、溶解等操作的装置,角落则是一个污水倾倒池。从外观上来看,它有点接近于一个“放大版的蹲厕”。范宁将漂流瓶对准那个大尺寸“厕所口”的上方时,眼神闪过一丝犹豫,谁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拿手机冲厕所吗?但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没有选择余地了,他松手,在一阵水花声中,拧动了旁边的冲洗控制杆。既然本杰明可以把漂流瓶放在河中,然后漂到波埃修斯大酒店半空花园的水池里,也许这真是一件可以不顾逻辑,强行联接因果关系的礼器吧。若是如此的话,自己是把它往河里扔,还是从下水道一路往下冲走,似乎是...一个意思。办完了该办的要事,也远离了下方种种怪异事物的范宁,终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将“凝胶胎膜”藏好后一路折返,回到入口处的旋启式防爆门。铸铁大门徐徐打开。范宁发现眼前站了一位戴浅顶软呢帽,金发碧眼加鹰钩鼻的绅士。此人正是特巡厅乌夫兰塞尔分部的负责人萨尔曼。“瓦修斯,你看一把雨伞怎么滞留了21分钟?”他皱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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