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放下锄头，脱下沾满了泥土和草味的劳动服，换上了工作服，走出房间，向正在喂羊的母亲打了招呼，发动着摩托车，急急忙忙向单位跑去。

    五十分钟后，李明来到了单位，停好摩托车后，李明看了看手表，8：25分钟，还好没有迟到，要不然三十五元没有了。

    李明走进办公室，对着刷脸打卡机，打卡机里面有个女的用磁性一样的声音说：“请您靠近一点。”

    李明靠近了一点，打卡机里面出来了李明的全身照，照片中的李明脸蛋上有一道道土痕迹，那些土痕迹就像一个个蚯蚓一样爬满了李明黑黝黝的脸蛋。

    走得急，忘记了洗脸，怪不得打卡机认不得了人，李明用手搓了搓脸，那些蚯蚓一样的痕迹不再明显，打卡机里面那个隐身女的念道：“李明，你已考勤。”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个王八蛋打卡机，弄得我们早晚要来对这个女的报道。”

    来签到的杨文昭，一边抱怨，一边对着打卡机刷脸，打卡机里面那个女的用普通话念着杨文昭的名字。

    乡政府的刘书记为了管住干部职工，开了三次党委扩大会，反复多次讨论干部职工管理办法，最终形成了三十五页的天三乡干部职工管理办法。

    根据该管理办法，乡政府职工在上班时间实行打卡刷脸制度，每天早晨八点半前刷脸打卡，下午六点后刷脸签退。迟刷脸属于迟到，上班时间内早刷脸属于早退，不刷脸属于旷工。

    管理办法印刷出来后，每个职工一人一册，在职工大会上，乡纪委沈书记拿着册子，一字不漏坐在主席台上把手册念完，坐在下面的职工一字不漏听了个完。

    “用制度管理人，用办法约束人，用打卡机考勤人！”

    打卡机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的，以前在考勤表上签到，职工有迟来早退的，也签的是正常，这个打卡机里面的那个女的，特别难受，铁面无私，迟到一秒就是迟到一分钟的事，早退一秒就是早退的事，迟到早退一次一天工资的三分之一就没有了。

    “李明兄弟，你又偷偷回家去了。”杨文昭对灰头灰脸的李明说。

    “怎么叫偷偷回家？下班时间难道我回个家就不行吗？”李明边往水房走，边说。

    “不行！”杨文昭说。

    “管理办法里面没有职工干部下班不准回家这一条？”李明摸了一把脸，走出水房，往自己的房子走去。

    杨文昭和李明是邻居，房子对房子，都在三楼，他跟在李明身后，说：“县政府规定，乡干部在下班后不能离开单位。”

    “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李明问道。

    杨文昭说道：“去年县纪委半夜十一点还跑来单位查岗，对那些没有在单位的，还通报过，难道你不知道此事吗？”

    去年的事，李明怎么会知道，李明今年三月份通过“三支一扶”考到这里，前前后后上班时间还不到十天。

    “下班时间还不准回家，公务员法里面可没有这个规定！”李明念叨着，虽然他没有考上公务员，但对公务员法他了解的并不少。

    “李明，你也太天真了，来这里谈什么公务员法，乡镇干部就没有周末，也没有严格的上下班时间，什么时候有需要，什么时候就得见人！”

    杨文昭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他对这个新来的小伙子，还是有一丝好感的，他每天看见小伙子下班后匆匆忙忙走了，每天上班前匆匆忙忙赶来，这样下去，如果有人反应给领导，领导一定会找小伙子谈话的，他想好心提醒一下小伙子。

    “既然这样要这个打卡机干什么？”李明脸上的水珠已经自然干了，他就是想不通杨文昭说的话。

    “打卡机管的是干部职工上班时间的事，至于下班时间，虽然打卡机不管，乡政府领导也没有说干部职工应该干啥，但一旦有事，要随叫随到。”

    还靠着下班时间回家帮助母亲干活，家里就母亲一个人，她老人家拖着一个病身体，又种地，又放羊，家里的活比地里的草还多，永远干不完。

    李明之所以选择到天三乡政府工作，就是考虑到乡政府离家近，下班后，他能够回去帮助母亲干一点农活。

    虽然粮食不值钱，但粮食可以喂羊，羊值钱，要不是母亲养的这些羊，他就上不成学。

    父亲早早离开了他和母亲，这些年，他们母子两个人没有挨过饿，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的，但也没有欠别人的钱，上学的时候，卖一些羊，就有了学费，家里没有生活用品了，卖几只羊，便换回来了所需要的。

    现在大学生多，毕业后就业压力大，李明也考过公务员，虽然努力过，但没有考上。后来他试着考“三支一扶”，在59：1的比例中，他成为那59个人中的幸运者，他有了工作，工作的单位离家五十五里土路，骑摩托车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回去。

    本来想着下班后回家帮助母亲干活，凑一些钱结婚，可现在竟然出来了个下班后不能离开乡政府的规定，不离开乡政府，蹲在乡政府干什么？

    杨文昭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想继续做一个好人，走进李明的办公室，说：“年轻人，你刚来到单位，不要老想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这些年种地就不赚钱，再说，如果你想种地，就不上大学了，有个初中文化种地就绰绰有余了。既然你上了大学，既然你有了工作，你就得想着怎么往上爬。”

    “往上爬？”李明倒了一杯热水，送给这个好心的中年人，心里想着，估计你也参加工作有十来年了，怎么没有往上爬，怎么还是一个一般干部？这样伤人心的话，李明还是压在了心底，毕竟人家也是好心肠。

    杨文昭接过水杯，叹息道：“哎，在乡政府工作往上爬，也难，你看看我，也三十四岁了，再过一年，就三十五岁了，过了三十五岁，如果还没有解决副科待遇，那就完了，去县城也不行了。”

    “杨叔……”

    “不要叫叔，既然在一个单位工作，我也没有职务，你就以老杨称呼我。”

    “可你也不是那么老呀？”

    “哎，老了，都三十四岁了。”

    34岁难道就老了吗？李明想不通。他现在已经26岁了，如果34岁已经算老年，那么属于他的青年时间可不多了，他得抓紧干点事，起码在没有变老前把结婚的事办了，老妈成天嚷嚷着要抱孙子呢！

    哈哈哈哈，还想抱孙子的事，姑娘的彩礼钱已经从十年前的五六万涨到了现在的二十万，还不包括离娘钱、姑娘的衣服和“三金”，一个月三千一百元的工资，什么时候能够凑够姑娘的彩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