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也是。

    男人他妈认为智能手机会分心。

    男人举起手里的可乐，“可乐也禁止喝。”

    她会规划他的生活。

    他也必须依照母亲，若不然就是冷下脸。

    这让他越是现在这种评奖时刻，就越紧张的想要喝这种不被允许的东西，就一种自虐的心态，不断在心里自己，你啥也不是，然后喝可乐，彻底堕落，毁掉自己，变成一只臭虫。

    就那种——

    彻底离开她，让她彻底厌弃的感觉。

    但又有一道枷锁，束缚在他身上，孝也好，道德也罢，于心不忍，不能反抗。

    “臭虫？”

    江阳想不到男人这么有才，竟然有这样的烦恼。

    对于男人的遭遇，江阳说他特能理解。

    这世界上对个体而言，最可怕的就是跟妈妈的冷战了。

    男人看他：“你妈也这样？”

    江阳：“那没有，我妈直接打。”

    但道理一样。

    江阳：“看在一瓶可乐份儿上，我给你支个招。”

    男人看他：“什么？”

    “娶个爱你的厉害老婆。”

    江阳觉得这简直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造你妈的反。”

    男人错愕，“这什么破办法？”

    家里闹耗子呢，引一条狼进去，那还活不活了。

    江阳想了想：“不行吗？”

    男人看他：“你当所有人都是大魔王呢。”

    就在这时，江阳手机叮响了一声。

    江阳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男人。

    男人几乎把手里的易拉罐捏碎，“结果出来了？”

    江阳点下头。

    《鸟人》一等奖。

    男人把可乐一口吞了，“正常。”

    他早有预料。

    他的题材并不讨喜，然后，《鸟人》题材更有京味儿。

    他脸有些白，就那种惊吓过度的，就好像调查组来了，直接被吓死的那种脸白。

    江阳觉得，这当妈的给孩子多大压力啊。

    还是他宁姐厉害。

    别说冷战了，她妈哭的梨花带雨，都能坦然自若给自己做饭。

    不过——

    江阳忽然一阵心疼宁姐。

    这时候她高兴吗？

    并不会。

    许多人都是普通人，又不是丧心病狂的恶人，怎么可能享受同母亲的冷战呢。丈母娘还有老丈人哄呢，宁姐却只能自己做饭，自己填自己的肚子，还得若无其事招呼演红楼梦那俩吃饭了。

    江阳想一想就很心疼，以至于不知道可乐喝了两瓶，还是想到这些缘故，胃有些隐隐作痛，只恨自己爱的太迟，他多想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跟宁姐一起站在厨房，轻轻地抱一抱她。

    不知道她在切菜的时候，有没有落泪。

    不知道她在做好饭，招呼那俩人吃饭的时候，紧闭的嘴张开，喊了几句无声的话后，才若无其事的说出，“吃饭了”这三个字的。

    他多想站在街头，听她弹吉他，让她的观众永远加一。

    江阳忽然很想他的宁姐。

    他站起来，“谢谢你的可乐，我想，如果——”

    江阳顿了顿，“娶一个厉害老婆行不通的话。我想，摆脱的唯一办法，就是战胜她，超越她，她得过多少奖，你就拿多少奖，我有不少本子，绝对能超过你妈。想试一试的话，你找我。”

    江阳现在也正缺一厉害的。

    石头半道出家的，还得培养一下。

    然后，文老师也有自己的公司，看《鸟人》和《十二怒汉》本子还不错，偶尔客串一下还可以，让他一直担任导演，文老师肯定不会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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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老师还是适合艺术总监，时不时来指点一番。

    然后——

    区里对一等奖的扶持中有对大剧场的扶持，两个导演可以小剧场和大剧场同时上演。

    当然，这些都是江阳邀请这男人，上了地铁以后才想到的。

    至于这男人。

    他在江阳走了以后，仰靠在椅子上，像上岸的鱼吐东西一样深呼吸着。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随身听，戴上耳机，《氧气》这首歌中，大魔王缥缈的声音从耳机传到耳朵里，这种缥缈，就好像隔了一层水一样，让他变得稍微有些冷静。

    然后，他拿出手机，就很早以前用按键的机子，向一个账号发了条短信：“在？”

    对方回复很快：“在。”

    短信的对方是忽然联系他的，说发错了短信，然后就这么你一条短信，我一条短信的发了起来。姑娘会跟他聊诗，聊文学，聊话剧，聊大魔王最新专辑，跟她聊一会儿，男人心情好很多。

    姑娘有个留学的男朋友，不回国了，姑娘为情所伤，这几天刚回老家。

    姑娘：“我在打理爷爷奶奶的茶园，可惜爷爷起茧的双手，蹒跚的步伐……大叔，您为什么不换个智能手机。要不是爷爷奶奶家的茶叶滞销了，我一定给你买个手机。”

    ***

    江阳在下了地铁以后，天还在下雨。

    秋天的雨绵细一些。

    他出了地铁站，打着伞往公司走，忽然看见了路边边岸的车，

    边岸正开车窗在抽烟，见江阳走过来，忙把烟掐灭，把烟雾扇走。

    江阳：“有日子不见了。”

    边岸：“老拍你也不是办法。”

    偶尔也得去拍一些别的明星，借着粉丝基础，拓宽一下内容，不然观众会腻的。但说实话，效果并不太好，大家关注他的推推号，还是想吃大魔王和江阳的狗粮。

    可——

    现在也没有大魔王参加《向往的生活》那期一样，让他有爆点。

    但这都可遇不可求。

    现在阅读量在慢慢下降，广告，推推内容分成之类的也在减少，边岸有些急躁，正好下雨也没什么好拍的，就熘达到了江阳这儿。

    江阳向他摆下手，朝大厦去了。

    进大厦刷卡时，江阳看到前台有个人头秃秃的，只有几根毛在顽强生长，看起来挺可爱的。江阳觉得他们好像认识自己，但又好像不认识，就那么看着他，想过来，但让另一个人拦住了。

    江阳没来得及多想，上了电梯。

    在办公室里。

    李清宁坐在高脚凳上，怀里抱着吉他，看着面前的六线谱，忽然若有所思的抬起头。

    她听到歌儿了。

    不到两秒钟，江阳推门进来，“老婆——”

    李清宁疑惑，怎么还听出撒娇的意思了，“没得一等奖？”

    “文老师说一等奖。”

    江阳从后面抱住她，“中秋节去你家的时候，有我呢！我坚定站在你身边！”

    到时候要冷战了，各人安慰各自老婆。

    谁怕谁啊！

    他只恨认识的太迟了。

    李清宁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她男人怎么忽然冒出这念头了，不过这歌儿不错，“……最心痛是，爱得太迟，有些心意，不可等某个日子……”

    她以前听过几遍了。

    现在正好吉他在手里，顺手就弹唱出来，“……日夜做，见爸爸，刚好想呻却霎眼，看出他，多了皱纹，而他的苍老感，是从来未觉，太内疚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