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呼喊声中,这支长长的车队依次停了下来。
有穿着绸缎、剃了个阴阳头的尖嘴老者,在几个捕快的陪同下,驱马临近猎户们的骡马车,那尖嘴老者就是召集来众多猎户的、公子哥儿们随行的管事。
尖嘴老者并不是宫里出来的太监,说话却偏偏拿腔捏调,他尖着嗓子道:“怎么回事儿啊?把这树挪开,不就能继续走了吗?
怎么还没路了?”
“老爷。前面路已经断了,雾气里看不真切,您不信就多走两步往前看看,这片都是陷泥和山石裂缝,再骑着马走,牲口蹄子陷进裂缝里,再一受惊,这些好马就容易骨折了——骨折可是会出大事情的!
马儿受惊不说,牵累了车上的贵人,那就更不妙了。
下面的路只得靠双脚走了。”胡猎户站了出来,躬身向那拿腔捏调的尖嘴管事说道。
他解释得清楚,尖嘴管事把他的话听了进去,点了点头:“等着,我去询问几位爷该怎么安排。”
“诶!
好嘞!”
胡猎户几人连忙躬身应声。
尖嘴老者在几个捕快的陪同下,又折回了车队中段。
他在那几驾马车前小声言语了几句,汇报过了情况之后,车队后头那些既非管事,也不是车队请来的僧道之流的家奴们,都跳下了马,继而从骡马车上拖出数驾滑竿,摆在了四驾马车前。
王二勇眯着眼,观察着车队里的动静。
他看到那些奴才们从后头车驾上搬下来了数架滑竿,暗暗咋舌:“这些公子哥儿真是会享受哩,都进了山,还是脚不沾地,得叫人抬着往山里走……
要是接下来路好走那倒还好,路不好走,看看他们还能不能脚不沾地!”
“你小声些,叫人听到了,小心他们寻你的晦气!”
“怕甚么?
我离他们八丈远,都这么小声了,他们还能听到我说话?
难不成他们都有顺风耳,都是神仙妖怪不成?”王二勇对于旁边胡猎户的劝告并不在意。
苏午侧着头,看着那四驾马车中,穿着一身整齐的丝绸质藏青色袍子,脚蹬着一双双高帮雪白的官靴的‘公子哥儿们’,踩着奴才的背脊做凳子,跨上了几架滑竿。
奴才们撑着滑竿,捕快们、和尚道士们都下了马,簇拥在七架滑竿周围,那尖嘴老者领着这支队伍与前头的猎户们汇合了起来,继续启程往山中去。
滑竿上的大人物们看也不看底下人一眼。
似胡猎户一般人,也都低着头,不敢往这些公子哥儿身上投去一点目光,害怕给自己招来甚么祸事。
苏午看过了滑竿上的贵人们,暂未在他们之中发现有‘伪人’的气息,但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人,还有待商榷。
满清贵胄转化伪人已经不知有多长时间,说不得早就有法子隐匿自己的伪人真身了。
这时候,一架滑竿被奴才们撑举着,从王二勇身畔经过。
滑竿上,穿着一身男人袍服、脚踩官靴,但其实是个女子的贵人侧头瞥了王二勇一眼,随口道了句:“这个人掌嘴二十,不用跟着来了。”
王二勇神色一懵。
胡猎户几人头颅更低。
簇拥在滑竿后的几个家奴猛地扑出来,按住了王二勇,接着就有人取出专门用来掌嘴的木板,一下一下狠狠地抽打在了王二勇脸上,直将他抽得面部紫青,嘴角溢血,掌够了二十下方才收手!
“我、奴才知错了!
奴才知错了!
这都走到这儿了,这个时候叫奴才不用跟着,奴才自个儿也没法子回去啊!”王二勇连连被抽打了二十下嘴巴,终于明白这一场祸事从何而来——就是因为自己先前议论了这些公子哥儿几句,才招来这一顿毒打!
但他也不敢对这些贵人有丝毫怨恨,只恨自己当时多嘴多舌。
眼见着队伍将要远去,他噗通一下跪在泥浆里,向队伍中的贵人们连连哀求。
然而并无人理会他。
队伍渐行渐远了。
留在原地的马匹,被几个留守的家奴驱赶着,往山下而去。 王二勇想去套个近乎,求他们载自己一程,却被他们用马鞭驱赶出了马队,严禁他跟随上来!
他心里着慌,再看看四下蒙蒙雾气里显得影影绰绰的群树,又想到先前孙七哥的话,陡地一个哆嗦,却更加走不动路了!
明明他也是个老猎户,其实颇熟悉这段路径。
但今下胆气尽失,却叫他再无法迈开步子,更记不得这段走过多次的山路!
马车队被数个奴才驱赶着,渐行渐远。
雾气里,传来一阵阵马铃铛的响声。
那铃铛声也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无。
王二勇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山里的雾气更加浓重了,遮蔽住了来时的路,他才鼓起勇气想迈步离开的时候,却在这浓重的雾气里,不知该如何辨别方向——
此时,忽有阵阵阴森森的笑声从雾气里响起。
那阵笑声由远及近,倏忽间临近了王二勇的身后!
“嘻……”
王二勇头皮一麻,这下子却什么都顾不得了,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去!
阴惨惨的笑声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响起,迫得王二勇在奔逃的过程中,不断改换与那阵笑声传来之地相反的方向!
他一刻也不敢停留!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一通乱跑——反而跑出了山!
跑下山的时候,那阴冷的笑声也倏忽消失了。
……
一行人簇拥在七架滑竿周围,深一脚浅一脚地山间行走着,还需小心避开那在雾气里突兀浮现出的一道道山体裂缝,走得甚为艰难。
幸而有几个老猎户在头前引路,这些人虽然一路走得艰难,但也未出甚么事故。
胡猎户回头望了一眼,有些担忧地出声道:“二勇自己下山,应该不会有甚么事情罢?”
“还没真进山呢,最开始那段路没甚么变化,不会有甚么事情的——再说了,二勇一向胆子大,他自己回去没甚么问题……”任秃儿随口答道。
其余几人也纷纷出声,都觉得王二勇胆子一向很大,又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户,自行下山是没甚么问题的。
苏午亦是这般觉得。
后面那段山路并没有甚么鬼祟,王二勇只是在独自一人之时,放大了内心的恐惧,以致于不敢迈步而已,他稍微施展了些许手段,吓对方一吓,总算逼得对方迈开步子,跑下了山。
这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抬目看向前方。
胡猎户等人也纷纷住步,脸色骇然地望向前方——
氤氲雾气之中,一座比山更巨大、如坟包一般的巨物耸立在雾气遮掩之下,曾经的中皇山主峰以及十二次峰,此下尽皆朝着某个方向倾倒了。正是因为这十数座山峰以某个位置为中心,向其倾塌过去,才形成了这方庞然巨物。
在这座如同坟包一般的乱石巨物之上,泥浆土石裹挟着草木,留下大片狼藉。
‘坟包’的顶端,竖立着一截山峰。
那一截山峰就好似一块高耸的墓碑般,插在了坟包之上!
众人与那座‘坟包’还相隔极远,亦仍旧觉得那座坟包过于巨大,几乎填满了他们的视野!
“这、这就是一座坟呐——”胡猎户看着那巨大的坟包,心神颤栗之下,忍不住惊声叫道。
1,剧情是需要铺垫才能往前进展的。
2,合适的切入点会让一段剧情的波折与起伏变得更多,波折与起伏是剧情之所以能够精彩的主要原因之一。
作者也是很不乐意去写铺垫的,希望大家能够明白。
一个作者在构思剧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剧情最高潮的画面、情景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