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婼望着那道门,心情实在谈不上有多轻松。
她完全把刚才韩陌说的那句话当成是安慰——当然韩陌居然也会安慰人,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眼下却管不了这么多。
根据她的经验,危机的苗头出现时,往往就已经潜藏着更大的危机。
苏缵都已经到了这里,她还要心存侥幸的话,那回头就只有她钻坑的份了。
“他们出来了。”
埋头琢磨的功夫,韩陌轻推了她一把。
苏缵已经走出了门口,停步和随从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往胡同的这头走来。
苏婼像条壁虎一样紧紧地贴在墙上。但花也是不可能完全把她挡住的。就在她打算干脆横着心跳出来直面这一切时,一只手忽然压住她头顶,把正起身的她按了回去,然后面前光影转暗,一袭宽袍堪堪挡在面前……
苏绶近期还在天工坊钻研锁道,但成效不佳。鬼手那把锁已经给他研究了一个遍,不免又催起苏缵。苏缵其实一直没闲着,忙碌了个多月下来,也有了不小的收获。比如说,他已经打听到了城中所有私卖同料的人的去处,这几日就在一间间的暗访。
方才去过的这一户,是第七家。他跟那人打听有没有人来买铜料制锁,那人缄口不言,反而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虽然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但店家的反应有些奇怪,他于是打发了人,回头好好来盯一盯。
虽是如此,也不能就此在一棵树上吊死,他还得继续去暗访。
刚走出没几步,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轻咳,苏缵抬头看去,只见前方一蓬木香花下,负手站着个高大英挺的少年,一袭玄色袍子衬得他十分威严。哪怕是背朝这边,光是背影也让人移不开双目。
苏缵停下步。这时候少年侧转身,似乎正好看到了他,双眉微扬,露出惊讶的神色:“小苏大人?”
苏缵也立刻肃正神色,拱起双手:“原来是世子!”手放下来他又道:“世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韩陌道:“我在此办案。有个案子不宜大肆声张,故此我让捕快和护卫去了。”
苏缵听音知意:“原来如此。那我就不组世子办案了。先行别过。”
说完他便抬步前行。
却就在路过的那一刹那,他隐约看到韩陌身后露出来一小方玫色的衣裙……
君子当非礼勿视。他当下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
到底人不风流枉少年。张扬跋扈如韩陌,也有这般遮遮掩掩与姑娘花前月下的时候。
韩陌看着他走出胡同,才转身弹了弹苏婼头上的发髻:“出来吧。”
苏婼站起来,探头看了下,俏皮地冲他抱起拳来:“世子大人威武霸气,果然非我等俗人能比!”
“拍个马屁都拍得这么假!”
韩陌昂首挺胸地斜睨,嘴角却绷不住的上扬。然后迈开长腿:“还不进去,待会儿你二叔又回来了!”
苏婼提裙跟上,蝴蝶儿般随他进了门。
门里是个普通的民居,前后两进。前面门下是有人把守的。看到苏婼,这人点点头,招手让她进内,待看到她身后的韩陌,他却抬起手臂来挡住他。
苏婼道:“他是我的人,信得过。”
这人才把手放下,由着他们进去了。
韩陌悄然打量四面,只见四面屋角隐蔽处都有身影闪动,顿时心下了然,此间防卫岂止门口这一个人?是处处都有人盯着的。
跨进二道门,他就不免凑近苏婼耳边问她:“你一个大姑娘家,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来的?”
简直不可思议!这丫头是不是还有他不了解的一面?
苏婼扬唇:“我既然都已经会这门手艺了,知道这些铜料的来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话听着好像没什么毛病。韩陌也就收了声。
苏婼之所以会找到这里,其实是因为借助了她前世在道上认识的人。重生回来发现自己这门手艺没有丢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收集起所有的资源,然后就辗转认识了胡胜等这几个道上的,而自从回了苏家后她基本上只跟胡胜联络。
进了院子,里头坐着几个人,穿着打扮都很随意,不是撸起袖子就是卷着裤腿,说句不客气的,跟街头的混混没什么两样。
但是他们看到苏婼,都纷纷站了起来,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须、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甚至还往前几步迎了过来:“先生来了。”然后也朝韩陌打量了几眼。
韩陌听到这声“先生”,顿时侧目。称呼女的为先生本就不简单,更别说这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在苏婼面前还这么老实,这明显是把她当老大了!
苏婼脚步未停,微笑走过去:“胡老板今日生日兴隆。”
胡胜道:“这话怎么说?”
“先前胡老板这里,不是来了好些人吗?”苏婼说着就在院里先前他们坐过的石桌旁坐了下来。韩陌的则站在了她身后。
听到这里,胡胜跟过去坐在他对面:“您不说我还正要提起呢,先前来了几个人,说是马老虎介绍过来看铜料的,我就让他们进来了。结果他们来了之后去问东问西,还提到了鬼手,我就留了心眼,总之什么也没有透露。”
“他们问了些什么?”
“先是问这些铜料哪些行当来买的最多,然后又问拿来做锁合不合适?又问最好的精铜要用哪种矿?最后就问,做成像鬼手那样的锁,一般是用哪种铜料。”
“看来是追着我来的。”苏婼望着他们,“你们都很够义气,这个人情我先记下了。”
“您客气。我们也要靠您帮衬生意呢。年初被人告密,差点被官府拿了,还是先生您出手帮的忙,这点小事无足挂齿。”
苏婼笑着点头:“那我们就去看看你新到的铜料。”
“这边请!”
胡胜让出了路,引着她往东边走去,显然那边正是放铜料的库房。
韩陌不紧不慢跟在苏婼后头,胡胜顺势便又接连打量了他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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