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消息后,林真秀收起手机,压制着心头的怒气,不断告诫自己,“边上是后藤,前面是津田课长,还有亚洲大洋洲局和文部科学省的几位课长,揍他引来关注就不好了。”这才勉强克制住按住易旭暴打一顿的冲动。
富樫奈绪子等人不明所以是因为掌握的信息不足,他却是什么都知道,很容易猜出原因——无非是易旭来到现场,看到乃木坂46的表演,紧急让田义和补上的,以讨好和他有关的那几个姑娘,间接讨好他。白石麻衣和卫藤美彩前后发过来的消息中提到的配音角色也是同样性质,本质是送给他的礼物,给他攻略某个成员用。
然而,这种做法完全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以前哪些成员和他有关系,无论在运营中还是在成员里都处于混沌状态,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有的知道这个,有的知道那个,没人知道全部。现在只用了三束花就把白石麻衣和卫藤美彩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甚至还令这两人彼此间很难再装傻下去,再附送一个“你猜你猜你猜猜猜”游戏,让其他成员多了一个余暇时可以长期八卦的话题,怎能不让他恼火?
更让林真秀气愤的是,自己还被冤枉了——我和松村沙友理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因为一束花担上虚名?就算白石、堀明白没这回事,卫藤和生田可不清楚,其他成员也不知道啊。
想到这里,他就更加头疼,更加火大了,但也不得不改变原先打算冷处理彼此关系,从减少往来直到断绝关系的做法,想了下,在im上发了条消息。
“等会儿结束了,我们找个地方聊一会儿。”
“好。”
熬到20点半左右,课长们起身撤离,两名下僚恭送到领导至代代木公园门外,目送他们离开。林真秀对后藤兼辉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去别的地方,挥手作别后在夜色和秋风中漫步向东,进入代代木地铁站附近一家名为mujo的居酒屋,找了个双人位坐下,在im上发了条消息,接着点了烧酒和枝豆、冷奴、沙拉、玉子烧、烤秋刀鱼、虾夷鹿肉,静静等待。不一会儿,易旭掀起帘子推门进来,环视店内一眼,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什么时候到的?”他平静地问,像是没发生过那些事一样。
“上午十点半的航班,下午两点半左右到成田。”
“直接从空港过来?”
“先到六本木办公室放行李,然后过来。”
聊了几句后,居酒屋的服务员将点的酒和小菜送上,他给对方倒了杯烧酒,然后举杯相敬,客气而疏远地道:“旅途辛苦。”
易旭像是读不懂空气那样举杯相碰,答道:“都来过那么多次了,以后也会继续来,习惯了就不觉得辛苦了。”
林真秀觉得这或许是想维持关系的暗示,但他不打算继续含糊下去,直接地说出拒绝的话,“那就好,我以后不合适像今天和之前那样尽地主之谊了,你能习惯东京的出差生活,我也放心了。”
“真秀……”易旭正要接话,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先听我说。”等对方安静下来后,开始陈述自己的不得已。
“还记得上次聊天时,我说过有一位中国学院派前辈建议我去驻美大使馆工作几年,补上没有这方面经历的短板,以便今后争取事务次官吗?你大概没怎么相信,我那天其实也心存疑虑,后来就向另外一位美国学院派的东外大前辈咨询,他对我说,你去看下片山前辈的履历吧。”
易旭静静地听着。
“片山前辈也是中国学院派的成员,现在是驻上海总领事馆的总领事,履历在网上查得到。”林真秀看着对方,认真地说着,“你知道吗?我这次再去看片山前辈的履历,才发现原来我和他惊人的相似。”
“他入省后在bj大学研修,我入省后在复旦大学研修。他研修结束后在驻华大使馆担任二等书记官,我研修时在驻上海总领事馆担任领事官补。他任期结束回国,晋升课长补佐,进入中国课。我研修结束回国,进入中国蒙古课,一年多后晋升课长补佐。他过了两年晋升首席事务官,调到海外广报课。我调到化交流·海外广报课,过了两年晋升企画官。你看是不是几乎一样?”
易旭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林真秀并没在意,继续道:“片山前辈在内阁官房副长官(事务)秘书官任上过渡一年后去了驻美大使馆担任一等书记官,然后晋升参事官,任期结束回国,担任经济局国际能源课课长,日本能源进口依赖度高达88%,这个职位因此是核心局中的核心课,非常重要。”
“我看到这里就知道那位中国学院派前辈没有糊弄我了,他完全是按照片山前辈的履历给我设计晋升路线。也对,他们两人都是京都大学法学部毕业,他自己也是从驻华大使馆的二等书记官开始职业生涯,熟稔这条晋升路线很正常。”
“然后呢?”易旭低声问。
“然后?片山前辈在课长任期结束后再次出外,先是在驻华大使馆担任公使,接着调到美国担任驻底特律总领事,今年8月调任驻上海总领事,等2019年第二个局次长任期结束回国后,应该能得到个局长的职务。”
“局长吗?”
他听得懂,笑了笑道:“我和片山前辈不同,他中间分精力去读硕士和博士了,晋升速度就比较慢,担任一等书记官时已经37岁。我不仅没有这个问题,还因为上海世博会和日中经济室升格两个机遇加快了晋升速度,后年可以担任这一职务时只有29岁,早了8年。”
然后,他继续给对方计算。
“他可以晋升局长时已经59岁了,超过晋升外务审议官时年龄不能高于58岁的上限,所以没机会成为事务次官,但我不一样,就算晋升速度从现在开始和他一样很慢,两个局次长任期结束时也只有51岁。即便再经历两个局长任期,而且先是非核心局,然后才是核心局,届时也只有57岁。”
“既在本馆担任过多个职务,又有驻美、驻华经验,履历完善;担任过两任核心课课长与非核心局、核心局两任局长,资历深厚;57岁的年龄也正合适,这种情况下,就算外务人事审议会里所有人都觉得中国学院派身份有点碍眼,也必须把我的名字列入晋升外务审议官的人选名单中,交给内阁会议审议。而我只要肯表现出紧随美国,事事敌视中国的态度,首相官邸也不见得非拦着我不可。一旦当上外务审议官,成为事务次官就是时间问题了。”
他拿起酒杯,一口干掉,叹息着说:“你知道,从企业到政府,从经济到政治,派系在日本无处不在,我也是派系中人。现在,我所属的两个派系中,中国学院派的前辈已经表态希望我勇猛精进,东外大派的前辈中,虽然有中国语专业的前辈想让我稳妥点,但也有英美语专业的前辈赞同我拼一把,那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再现实一点说,中国学院派虽然现在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撇开驻外的大使和总领事不谈,本馆内的局长级、局审议官级、课长级前辈的数量加起来远超过东外大派前辈的数量,我想要晋升,从中国学院派这里得到的助力要比本馆只有一名局审议官、两名课长、一名室长的东外大派多很多,这也决定了我不能不听从中国学院派前辈的建议。”
“所以,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表现出会用自己对中国的熟悉和认识为日本的利益和日美同盟服务的态度与决心。你看,这样的我还有可能成为你们的剑桥五杰吗?你不怕我这个注定会成为反华分子的人拖累你吗?”
易旭闷头喝酒,一杯下肚后,长长舒了口气,放下酒杯,郑重其事地问:“接下来轮到我说了?”
林真秀点点头。
“首先,我要和你说抱歉,但无论如何请相信,上次真的是还人情,这种事我没打算做第二次,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他默不作声,当怀疑出现时,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也就懒得去分辨这句话是真是假。
“你那天说的话,尤其是长远利益和蝇头小利这部分,说得很对,我报过去了,也有人听进去了,托我带给你两句话。”
易旭低声道:“第一句是,林企画官准备问鼎事务次官大概是三十年后的事了,届时,日本还会像现在一样被某个国家牢牢控制吗?相信以林企画官的汉学功底,应该听过‘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这句话。无论如何,中日两国是搬不走的邻居,即便立场各异,也该秉着‘和而不同’的态度,坦诚地进行沟通,着力构建稳定的关系。”
停了下,他继续道:“第二句是,中国人民是很念旧的,也很体谅人。这个世界并不是非此即彼,固定不变。中曾根阁下在任期间通过增加军费、突破非核三原则和减少贸易壁垒加强日本与美国的关系,但也不妨碍他成立中日友好二十一世纪委员会,最后成为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林真秀听得懂:前一句是让他眼光放长远一点,做事要有分寸,免得以后时移势易,平白做了恶人;后一句是说只要有分寸,某些事可以容忍。结合起来,差不多就是揭过旧账,放眼未来的意思,让他安心了不少。
“请代我转达感谢之意,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他举杯相敬,一口饮尽,放下酒杯后,视线投向吧台,就要招呼结账。
“稍等,我还没说完。”易旭眼明手快,一把拦住,等他转回视线后道,“除了这两句话,有人还让我带一份礼物来,作为之前冒失的道歉。”
他停下来,静静听。
“去年你不是说希望促成中日关于电影制作和公映的局长级正式外交谈判吗?外务省现在可以发询问函了。”
这个诱饵是如此香,让林真秀也不得不动心,沉默了下问:“发给哪个部门?”
“当然是外交部,办公厅会来处理接下来的事,你只要等电影局和外务省联系就可以了。”
他稍微放了点心,完全走公事流程,说明不是诱饵,但又没完全放心,试探着问:“那我该怎么回报呢?”
“不用,之前的事到此为止。”易旭答道,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再补上一句,“只要坚持初心,不用联系也有默契。”
林真秀这下彻底放心,点点头,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被对面看在眼里,立刻打蛇随棍上。
“既然这事情揭过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该正常化了吧?好歹这么多年交情了,而且你不觉得有必要保留一个沟通渠道吗?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哪天来中国当大使,总不想和木寺大使一样,连外交部长都约不到吧?就算接下来去美国,一等书记官要负责一个部门的业务,没点朋友也不容易展开工作,如果有人带你进入驻美的外交官圈子,是不是对工作更有利?还有,事务次官竞争那么激烈,只凭资历够吗,不需要点拿得出手的政绩?”
他心一动,脸上就有了思考的样子,落在易旭眼里,心中窃喜,又加了把劲。
“你可是学过屠龙术的,应该知道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既然从事外交工作,就要多结交国外的朋友。有句话怎么说的,如果想走得快,那就独自上路;如果想走得远,那就结伴而行,你说是不是?古人都说要‘内固根基,外引强援’,你说对不对?”
话说的虽然没错,却不想勾起了他之前的怒火。
“结伴而行?前些天差点被你坑了不说,今天又被你坑了一回,和你结伴而行怕不是总掉你挖的坑里,哪天说不定就爬不出来了。”
“前些天是我的错,这事情不是已经揭过了吗?我和你保证绝不再问和政治有关的问题。”易旭微微举手,示意投降,然后不解地问,“今天怎么了?哪里坑你了?”
“你送花篮也就算了,送花做什么?”他瞪眼问。
易旭不敢说自己这样做就是为了逼你这官僚回应我,当下痛快承认错误,“是我考虑不周。你说吧,怎么才能补救。”
补救?谜底都被揭穿了,还能让看到的人都忘记?林真秀正没好气地打算骂几句,但想起“外引强援”这句话,生出个念头,就道:“白石正好碰到一件事,你要能解决,这次就算了。”
“真秀同志请说。”
“我前天带她去东京国际电影节上找机会,碰到一件挺让我火大的事……”
他将打算争取《沙門空海唐の国にて鬼と宴す》中的角色,被洪晨生硬拒绝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帮白石要个角色吧。”
易旭想起七月来日本谈fgo代理权,回程时在去机场路上两人的交谈,心里暗笑眼前这官僚当时的装模作样,但笑过之后想到自己和电影领域几乎没有关系,就算想用带资进组的办法都没门路,脸上就露出了难色。
林真秀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继续加码要求,“我后来查过洪女士说的三个角色,两个胡姬就是龙套,也就杨贵妃还行,就这个角色了,其他不要。”
易旭撑不住了,赶紧恳求,“真秀同志,抬抬手吧。这种大导演、大投资的电影,就算龙套都很抢手,何况是杨贵妃这种戏份再少也引人关注的角色。听起来还像是女主角,那真是要争破头的。我不是电影圈里的人,现在带资进组也来不及,实在做不到啊。”
“你做不到,有人或许能做到呢?”他不为所动,平静地道。
林真秀提出这个要求是经过仔细考量的结果,其实不是在给易旭提要求,而是给他背后的人或势力提要求,用于试探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可信度有多高。如果对方听进去上次自己说的话,也对自己抱有善意,那肯定会给出回应,从回应就可以推测出许多信息,便于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如果对方不给出回应,那易旭说的那些就不用再理会了。
而且,他提的这个要求并没有超过对方的能力范围——按照易旭的说法,此前为了日本电影对中国出口的事请托了一些人,欠下对方人情,才不得已来打听消息,刚才又说接下来电影局会和外务省联系,开始日中电影联合制作与公映谈判,说明这个“对方”有影响电影局的能力,而电影局真想要一部电影里的角色,只要不是决定票房生死的关键角色,在中国这个政府权力极大的国家,还没哪个资本家敢拒绝。
究其本心,他是希望这个要求能得到满足的,不谈长远利益,眼前就有很大好处:其一,可以让松冈宏泰知道他的成色有多足,增强他在日本电影领域里的影响力;其二,能让那位洪女士不得不自食其言,出一口恶气;其三,为白石麻衣拿到一个令人艳羡的角色——两人刚挑破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正处于只要想到对方就会莫名笑起来,有什么好的恨不得都塞过去的阶段。
因此,林真秀释放出想要促成的善意,同时执行秋分の日期间,中国学院派作出的找机会向中国方面吹风的决定,顺便抬下自己的身价——吹风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的。
“这样吧,我给你个消息,你可以回去找人问下,值不值得这个角色。”
易旭立刻集中注意力。
“木寺大使明年肯定会离任,届时驻华大使很有可能回到中国学院派手中,时间在三月到六月之间。”
“就这一句吗?”
“如果够,那么这一句就足够了。如果不够,那么说再多也不够。”他淡淡地道。
这不是装,而是确实如此——他提出的是个人要求,回赠的消息如果给个人,价值已经足够了,例如用在预测分析报告里,年末考评就是亮眼的成绩,说得更详细是锦上添花,没有本质不同。如果给组织,重要性没那么高了,说得更详细点也不会刺激对方尽力相助。
易旭不是个中人,不懂其中义,但得寸进尺是本能,不死心地追问:“那会是谁?”
林真秀本不想回答,但听到“我要能在你这里问到更多一点东西,他们也会更重视我一点,我反过来为你争取更多一点东西,所以,再说一点吧。”觉得也不是没道理,就稍微让了点步。
“具体是谁,那是明年才会决定的事,现在没人知道。不过,我可以替你分析下。”他说,“驻华大使最低要求是资深局长,也就是进入第二个局长任期的局长级公务员。木寺大使1976年入省,2012年12月25日到任驻华大使,到明年就是三年多点。日本中央省厅严格论资排辈安排职务,接任木寺大使的人因此一定是比他晚三年入省的资深局长级中国学院派成员。”
说到这里,他就停了下来。
易旭下意识地继续追问:“谁?”但这次不会再有回答了——外务省每年入省的职业官僚只有二十人出头一点,而研修语言有七种,这意味着任何一个学院派的同期人数都是个位数。其中,选择英语、法语研修人数还稍微多一点,选择汉语研修的通常就只有两三人了,甚至还出现过只有一人的情况。驻华大使的出任资格很高,一旦限定由中国学院派成员担任,很多时候其实只有一个选择,再回答完全是浪费时间。
谈到这里,两人之间的关系暂时算是恢复了,也开始说一些这些天发生的,有必要让对方知道的事情。易旭于是通报了coniconi关于d轮融资的进度介绍,包括签约时间、规模、对象,以及两人的合资公司最终会投入的总金额和占据的股份比例。
“下周初,我还有三家开曼群岛的离岸投资公司会各转一笔钱进来,加起来一共是80万美元,到时和我们的钱一起投进去。”林真秀放下一直悬着的心,然后道。
这三家公司是他说动父亲、叔叔、姑姑出钱设立的项目公司——他父亲拿出5千万円现金,几乎是家中全部储蓄。叔叔和姑姑很相信他,虽然没倾其所有,也各掏了2千万円。
这是之前说好的,没什么问题,易旭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向你通报下,我们名下那家公司是投资型公司,我想了想,还是有保留的必要。发给你的文档中有一个营业范围变更说明,你看下。”
林真秀打开手机上的文档,一眼就看到营业范围中增加了电影、电视项目投资管理;影视文化产品的技术开发、转让、咨询;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从事文化经纪业务等内容,略一思索明白变更的用意。
“第一个投资项目是不是《你的名字。》”
“聪明。”对面的资本家翘起大拇指。
他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此前易旭口头承诺会分投资利润的10%给他,现在落实到白纸黑字上了,就算今后不再往来,这笔钱也赖不掉,而且还会更多——原先说的利润是指票房带来的利润,变成投资后,利润就包括后期版权收入了。
林真秀快速心算了一下:《你的名字。》预计制作成本8亿円,目标票房20亿円,制作委员会能分到35%至45%,以40%中间值计算,可以拿到8亿円收入,实际持平。如果只谈票房利润,其实就得了个虚名,但算作投资后就不一样了,接下来细水长流的版权收入按投资比例每年有望给他带来少则七八十万円,多则两三百万円收入,至少可以持续七八年,是个旱涝保收的银饭碗,易旭讨好他的诚意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相比给coniconi的两亿多円风投来说,这笔钱又算不得什么,只是拒绝或许会被对方想多,林真秀也就默认了。但作为一个讲究人,他不会理所当然地收下,当下道:“杨贵妃这个角色如果能帮我拿到,我在东宝这里说话的力度就更大了。明年可以想办法让东宝把《你的名字。》的中国发行权交给你。你要是自己做不了,我再帮你去找华夏问是否能合作。”
“好。”
就这样,三言两语间又达成了一次权钱交易。有了金钱的润滑,两人处于危机中的关系自然回暖,令这场小酌出乎主人预料地喝了一个多小时。结账后,主人还客客气气地送客人回酒店。
“对了,田总说的那个配音角色有很大把握能拿到。不过,你想要给谁还是要早点说,最迟明年一月之前必须告诉他。”在大堂告别时,易旭想起这件事,还挤眉弄眼,“里面有个女主角的同级生,设定是个高中生,戏份不少,挺合适你那个女学生的,要不要给她留着?”
林真秀瞪了一眼——就算适合,他也不会给堀未央奈,免得又多暴露一个,还可能打翻其他人的醋缸。只是,正要拒绝时,忽然想到明年就会加入战场的生田绘梨花,别人都已经给过礼物了,总不能厚此薄彼,一点都不给她准备,终究没将“你今天坑我还嫌不够,打算继续坑我?”这句话说出口。
他的沉默让易旭会错意,做出让田义和先把配音角色要到手的决定,并很给面子地不再问下去,哈哈一笑,摆手作别,回房间去了。
对易旭而言,今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对林真秀而言,余波还远远没有结束。
那些他已经招惹了的女性其实还很好说话,没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如白石麻衣早就知道其他人的存在,又清楚自家闺蜜并没有卷进来,更是刚得到承诺,正信心满满的时候,根本没当回事,只是稍微头疼今野义雄问起来该怎么回答。不过,想到有一亿円片酬的女主演吊在渡边惠美子面前,肯定会帮着隐瞒和解释,也不是很担心;
卫藤美彩在收到中元节礼物那天引蛇出洞后,就认定除了堀未央奈外,白石麻衣也可能插了一脚,这次不过是从侧面再次证实,也就没有生出被欺骗的愤怒,从某种角度说,得意的情绪倒是更多一点——乃木坂46里只有三个人得到了花,其他两个人,一个是绝对ace,一个是少数几个头部成员之一,能和她们相提并论,是对她的魅力和地位的公开认可。因此,在林真秀后来打电话给她,主动解释情况,并赌咒发誓自己和松村沙友理绝对没关系后,就高举轻放了——反正运营都默认了,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其他成员,她恨不得能赶紧公开,让某个忘恩负义的人没这脸再插脚进来呢。
堀未央奈知道得也没多晚——星野南和她关系很好,又觉得最后一束花有可能是她的,当天就给她发了消息。不过,少女前不久才被吓唬过,还处于夹着尾巴做人的阶段,只好装傻说不知道,心里其实盼望着能得到解释。林真秀也没欺负她,第二天就给她打电话说明前因后果,只是在她撒娇暗示想要那个配音角色时婉转地拒绝了。
“你现在手头有了annr的冠名广播,马上就要得到《四月是你的谎言》第一女助演,要是再拿了这个配音角色,一期生会不会更排斥你?二期生有没有可能觉得你和她们距离又变远了,再次出现去年没法正常交流的情况?运营把你放到under里,你却能不断得到让人眼红的外务,肯定会让他们感到丢脸,要是因此恼羞成怒了,变本加厉压制你怎么办?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考虑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不合适去做。等下我把这几句汉文典故的解释发给你,你好好看一下,就能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了。”
至于另外两个有关联的姑娘——松村沙友理不敢给林真秀发邮件,只是让白石麻衣转述她答应田义和要说的话。既然这样老实,这名官僚也就没多理会;生田绘梨花遵守了明年元旦之前不联系的约定,没有在任何可能让林真秀听到她消息的渠道上发出声音,让这个男人深感欣慰,心也越发柔软,想起她时,情绪也越发焦灼了。
相对而言,乃木坂46的运营受到的震动更大一些。第二天,今野义雄、菊地友和三名收到花的成员的经纪人开了个会,讨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群职场上的老油子很快得出coniconi老板是在间接讨好林企画官的正确结论,然后,今野义雄就感到了焦虑——卫藤美彩没什么关系,运营已经接受现实了,但白石麻衣和松村沙友理万万不行。
前者是团队的绝对ace,无人可以替代,要是和职业官僚有什么牵扯,大多数人不会相信是恋爱,只会认为当了爱人,一旦曝光就会带来一场大地震,上行坂因此变成下行坂都有可能;后者,运营此前就有过共识,绝不能坐视她成为二进宫的惯犯,以免粉丝对成员的信任出现塌方。
然而,总有人和他想法不一致。
渡边惠美子觉得一亿円片酬の国际女优的名头比偶像女团ace的称号诱人多了,又觉得白石麻衣有意无意提到井上义久似乎也在暗示什么。因此,拍胸脯保证手下艺人和林企画官之间绝无私情,并拿出行程表来证明一个忙到每天睡眠时间都不足的偶像没可能与一个每月加班80小时的职业官僚有私下见面的机会。
富樫奈绪子不能让管理不力的指责与因此带来的严重后果落到自己身上,又清楚从宫城县回来之后,松村沙友理只见过林真秀一次,其实进展不大,也就有底气坚决否认两人有往来,顺手扯下疑似竞争对手的后腿,把水搅浑。
“松村以前汇报过林企画官在京都个握会结束后请白石吃饭的情况,提到是coniconi的易会长和白石握手后感觉很好,请林企画官代为邀约的。她得到赠花可能是因为当时陪白石去,见过易会长,被爱屋及乌了。要说和林企画官有什么,我觉得西野的可能性还更大一点,林企画官可是去过好几次她的握手会。”
老贼对前者还心存疑虑,对后者则深以为然,只是眼下不适合延伸讨论,点点头后,视线投向还没有表态的阿南贤太和菊地友。
阿南贤太本来觉得事不关己,只想高高挂起——反正卫藤美彩接触林真秀是经过运营同意的,闹出再大的事也和他没关系,但当听到富樫奈绪子的话就知道自己继续沉默下去说不准要成为马丁尼莫拉,很不痛快地决定用极端化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管是不是,成员没经过运营许可就与男性有频繁接触总不合适。所以,现在应该想办法防患于未然。要成员们每天交代工作之外的行踪当然不可能,但经纪人可以试着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里时不时打个电话问下情况,了解动向。有人问起,就说是会社关心成员的安全,也交代得过去。”
他打的如意算盘是:成,能扼杀其他成员和林真秀接触的可能,卫藤美彩不战而胜;不成,也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尽管这样做并不现实,但今野义雄还是有点意动,就征询菊地友的看法。
听过渡边惠美子汇报的菊地友心里比较矛盾,他也不想看到白石麻衣和林真秀牵扯不清,更不想见到松村沙友理变成不定时的炸弹,但在一亿円片酬的诱惑面前,以及不能激化与富樫奈绪子之间矛盾的要求下,更倾向于没有证据就别胡乱猜疑,以免影响运营与最重要成员之间的关系,也省得无缘无故惹怒那名权力和业内影响力越来越大的官僚,当下表示反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还南辕北辙,讨论的过程当然是各执一词,会议的结果也毫不意外得非常日本式——继续研究,下次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