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颖的脸庞隐藏在椭圆形的宇航服透明头盔后面，直到她学会了打开全覆盖式面罩里的隐藏探照小灯。她听见康斯坦丁提及星际导弹和泰瑞根化合物弹头，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因为她并不知晓星际导弹是什么，也不知道泰瑞根化合物弹头是什么，她的文化程度并不足以让她理解泰瑞根这种化合物的性质，以及生物链的生物富集作用。

    这意味着全球动植物都会遭受污染，造成无法估计的影响，作为食物链顶端的人类种族，即便不存在能与泰瑞根化合物结合的异形基因编码，也必然会在泰瑞根化合物污染中遭受严重的基因变异，全球的癌症发病率将会显着提升，甚至还会出现许多过去从未出现过的病症——皇帝面色平静地用简短的语言向嘉颖讲述的阿提兰异人族基因议会的打算，包括那几枚泰瑞根弹头将会造成的影响，但后者对此丝毫不在意，甚至流露出满意的微笑。

    “让我用语素文字与你交流吧，这种语言的信息量较多，能够有效缩短我们的沟通时间。你常常抱怨人类迫害异人族，但你从未意识到，你生命中的许多悲剧与敌人都由你亲手创造。异人族同样如此，没有人希望自己今天吃的肉来自长着八条腿的鸡。”

    “那又如何？”嘉颖瞪着眼睛，看着地面。她不敢直视皇帝，因为那双发光的眼睛可以刺穿她的灵魂，将她的大脑中隐藏得最深的记忆挖掘出来。她在不朽之城的监狱里度过的每个日夜都在审讯官手中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仅仅是与皇帝对视的那个瞬间，她所遭受的痛苦就远远超过入狱以来经受的所有折磨还要多。

    “你想要劝说我改变心意吗？”

    “你有理由选择铭记仇恨，有理由选择抛弃对人类种族的信心选择报复，因为你经历过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命运。同样作为一名永生者，我知晓那种痛苦，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都是有理由的，我不会要求每个人都能遗忘遭受的伤害。”那个高贵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嘉颖看到地上那面镶嵌着金线的深红色披风覆盖着皇帝的小腿装甲，仿佛装甲上的宝石与精致凋塑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伴随着远处碾过甲板的履带发出的隆隆声，一支身着黑色虚空作战装甲，头戴防弹呼吸面罩、手持激光武器、等离子武器和单兵导弹的士兵跟随着装甲车经过。这支士兵的出现却让嘉颖转移了些注意力，不至于让她的精神彻底被皇帝的灵能辉光压垮，而皇帝本人则丝毫没有收敛灵能力量的想法，像是在大张旗鼓地宣告他本人的存在。

    那种沉重、温暖、壮丽的存在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这座星堡里的每一个人。

    “这是人类种族迈向银河的第一场战争。出于对永生者的尊重，我愿意让出一部分运载质量，来让你亲眼见证这场战争，我要你看着异人族走向灭亡的那一刻。或许未来人类的历史书上不会记载这场战役，亦或者隐瞒部分真相，但不可否认的是，异人族的尸体搭成的台阶将会为人类种族迈向银河铺平道路。”

    即便嘉颖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视觉疲劳和太空旅行导致的错觉，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阿提兰星堡内的光照程度越来越低了。哪怕指挥部营地有着额外光照，她仍然感觉这些灯光似乎被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限制，然后沉入黑暗。与此对应的是越发明亮的皇帝，金色的光辉如同灼热的金属，驱逐着空气中的无形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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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件事与你的女儿黛西·约翰逊有关。”

    听到女儿的名字，嘉颖眼神闪动，飘忽不定。

    “我向你保证，她会安稳平静地度过一生。但她不会有任何后代。”

    “你为什么要和我提起她？难道你以为我会把她看得比异人族还要重要吗？”这个矮小的女人甚至够不着皇帝的胸口，但此刻她却凶狠得像头母熊，“你认为你能用她来威胁我？”

    “或许吧，我不知道。或许有人认为我非常强大，但我并非全知全能，所行之事也只不过建立在规划之上的种种预桉而已。威胁？不，我并不了解你对黛西·约翰逊的感情，我也不想利用她改变你的立场，更不想用她来威胁你。你对我来说并无可用的剩余价值，嘉颖，我已经从你的大脑和来世的图书馆中获得了足够多的资料。你站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我对你的承诺，同时也是让你见证来世的毁灭遭到的影响。你已经知道了来世建立的目的，但你从来都不知道那些故纸堆里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我想也不会有人会无聊到去翻阅那些由克里文字写成的、长满蛀虫的纸张里记录着什么样的秘密。对于最初建立来世的异人族来说，阿提兰是他们的第二故乡。”

    “你可真够虚伪，居然自称人类君王？”嘉颖皱了皱鼻子，尝试转移话题。

    由于长期注射营养物质，她的身体状况非常健康，自身的永生者体质则在充足营养物质的作用下重新发挥了作用，让嘉颖看起来比入狱前更年轻了一些。她一直是个美貌的女人，只不过曾经遭受的虐待彻底摧毁了她的身体，当她的丈夫凯文·泽博将她从垃圾桶中翻出来，用针线一点点将内脏被掏空的她缝合起来后，这个女人就彻底失去了往日的灵魂与容貌。

    时至今日，嘉颖的身体里依旧没有内脏，就连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胸腹部下似乎有某种物质宇宙不存在的东西作为填充，替代了失去的内脏。她的知识水平不足以解释这种情况，但接受过卡玛泰姬教育的灵能审讯官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嘉颖遭受活体解剖时因为极端的痛苦的觉醒灵能，本能地用非物质维度能量填充自己的身体。如果她的丈夫凯文·泽博不将她缝合起来，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嘉颖就会从自己被丢弃的残骸上重生。

    可以说，丹尼尔·怀特霍尔的活体解剖和凯文·泽博缝合残骸这种行为在某种程度上与制作木乃尹的行为类似。从巫术的角度上看，这种仪式性的行为将嘉颖的灵魂束缚在她原本的身体里，即便未曾学习过奥术，她的灵能力量与凯文·泽博的愿望相结合，使得她的灵能力量不自觉地维持自身身体运转。即便只是一种关于交感魔法仪式的猜想，但关于嘉颖如今情况的研究论文在卡玛泰姬高层中流传甚广，尤其是那篇论文出自皇帝之手。

    “你和我是同类，为什么要帮助人类？你难道看不出来，人类不会有任何长进吗？即便你帮助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对你有任何感谢，他们只会想让你死，仅此而已。”

    皇帝只是笑了笑，没有做出回应。

    康斯坦丁走上前，巨大的手掌捏住嘉颖的呼吸头盔。正当嘉颖以为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这些金甲巨人即将捏碎自己的脑袋时，却发现禁卫军只是在检查她的连体宇航服颈部密封圈是否足够牢固。同样的检查流程发生在几乎所有武装士兵身上，哪怕是在前线战斗的人类士兵也会找机会执行这项检查，尤其是身着黑色虚空作战服的士兵。这些来自不朽之城的士兵拥有令人引以为傲的军事技能，他们亲自接受禁卫军的训练和皇帝的任免，并作为此次战争的凡人军队先锋参与战斗。

    “这场战争有第三方参与。”皇帝耐心地解释道，“人类与异人族之外，还有一个势力在试图挑起更大的屠杀。”

    “你已经在掀起一场屠杀了。”嘉颖无不嘲讽地说道，“看看你的基因改造怪物。你将我们称作变种人，自己却创造了另一种变种人。你的造物没有任何同情心，没有任何感情。”她瞥了眼金光闪闪的禁卫军。此刻其余几位禁卫军已经重新装备，他们将禁卫修会专用的装甲履带车缓缓开向皇帝所在的指挥部，阿蒙、戴里克先、汉谟拉比和汉尼拔迅速接手自己原本的岗位，根本不需要任何交流。

    “你想用他们杀死谁？”

    “异人族更难杀死的敌人。”康斯坦丁做出回应。嘉颖扭头看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她能够感觉到，康斯坦丁说的是实话，而她准备的所有话语都是为了应对辱骂和反驳

    “吾主，磷火武器已经准备就绪。”阿蒙将数据板举到皇帝面前，“工程团队已经准备好将磷火灌进甲板裂隙里了。根据技术人员推断，不管那些甲板裂隙里藏了什么东西，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磷火我们就能烧死他们。”

    技术人员的提议非常有趣。

    磷火武器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确可以起到作用，同时也能达成皇帝的目的，将甲板裂隙里的第三方参战势力死死扼住，照亮他们躲藏的黑暗，烧蚀他们的皮肉、熔化他们的骨骼。技术人员还发现，阿提兰异人族的工业生产线也可以制造简易的芬尼亚磷火，有人提议将芬尼亚火用高压气体灌进甲板裂隙，制造一场大面积火海席卷下层甲板，同时夺走上层甲板的氧气储备。同样的武器也可以使用在上层甲板，也就是异人族居住区，这样可以更快速度地杀死所有异人族。

    禁卫修会签发了战术可行性论证报告。

    对于这种虚空航空器内发生的战斗，目前为止所有人类都不曾拥有军事经验，所有战术都需要论证，阿提兰战役就成为了论证战术最好的实验场。这份实验观测结果将会供地球上的作战研判部门进行研究。没过几分钟，嘉颖就看到璀璨的烟花在阿提兰居住区的钢铁穹顶下绽放，像是千万点燃烧的星辰缓缓坠落。身着动力装甲的基因改造战士完全无视了这种武器的伤害，但对于没有装备隔热防护的异人族军队来说，红热的磷火就如同来自地狱的火焰——这些火焰漂浮在空中，随着空气的流动紧紧粘在人体上，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直至烧穿的皮肤和骨骼。有时候，甚至是呼吸都会吸引那犹如活物的磷火。任何遭受这种武器攻击的人都会面对极其可怕的痛苦，但那些飘忽不定的磷火落在基因改造战士的动力装甲上，最后却只能烧出一个随手可以抹去的黑色碳痕。

    基因改造战士们踏着磷火的白色火光行走在街道上，看到一朵朵细小的白色火焰如蛇般钻进建筑物废墟内，没一会剧烈的挣扎和惨叫就会响起，最后又会消失不见，只剩下滚滚白烟以及刺破黑暗的大火。基因改造战士们冷静地举枪，将试图冲出包围圈的异人族击毙，他们静静等待着下一轮磷火燃烧弹绽放的地狱之火坠落。

    并非没有人组织起反抗。

    当磷火之花飘落至某些建筑附近时，便停在了空中直至燃烧殆尽。有些磷火像是被大风吹过一般，全都集中在空地上，无法点燃任何东西。还有些更诡异的情况出现，任何人都没有见过落在地上磷火居然将那满地的污水冻结成冰。每当类似的情况出现，基因改造战士们就会以小队为单位出动，找到引发这些现象的变种人并将其击毙——火星技术人员率领的机械改造士兵紧随其后——由于皇帝的特许，火星的生物研究所被允许分得部分异人族尸体进行研究。相比火星的研究手段，丹尼尔·怀特霍尔在嘉颖身上施加的痛苦都算得上是迈阿密海滩的日光浴，有些尚未死去的异人族被火星机械士兵俘获之后还认为自己脱离了痛苦，因为这些机械改造人会为燃烧的部位喷洒某种凝胶来熄灭火焰、镇定止痛，但却没想到只能面对更加恐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