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内,季江南沉默的坐在地上,天星子与周玄微站在一旁。
“季江南,江州季家三公子,腊八杀兄弑嫂,除夕残杀昔日好友陆家九公子,日前在八仙楼出手企图杀害季家大公子未果,大公子重伤,季江南出逃。”天星子背对着季江南,逐句说来。
季江南听完猛一抬头:“我何时残杀了陆皓尘!”
天星子转过身来,神色莫名,带着一丝怜悯:“昨日,就在你重伤大公子后不久,嘉兴陆家入江州城,说陆家九公子一直未归嘉兴,在除夕夜被人重创险些丧命,得药王谷谷主亲手救治才保得一命,而重伤他的人,就是你季江南。”
“不可能!”季江南一口否认,腊月二十六他被陆皓尘刺伤出逃被沈云川救起,直至正月初五,期间他一直在姜浔的小竹屋养伤,怎么可能去杀陆皓尘!
“这是醒来后的陆家九公子亲口指证的。”天星子道。
季江南懵了一下,陆皓尘伤了他之后没有回嘉兴还一直在江州附近徘徊,那只有一种可能,陆皓尘在找他,期间遇到了假扮他的人,无防备之下被重创,陆皓尘不知季江南在养伤,自然就认定他看到的重伤他的人,就是季江南。
季江南握紧拳头,又惊又怒,会假扮他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之前同样假扮他杀了二哥的大哥季怀远!
季怀远,你到底想干什么?这般栽赃陷害他,到底目的何在?
天星子看着戾气缭绕的季江南眉头一皱,一声冷喝:“季江南!”
季江南骤然惊醒,额头汗如雨下,就在刚刚,他险些再次走火入魔。
杀性太重无法自控,绝非长远之计。天星子眉头紧皱,随即一声长叹,都是命。
“陆家现在到处找你,扬言要将你碎尸万段,满城搜捕,季怀远重伤无法阻止陆家,当天孙家族人孙不讳到达江州,听闻孙家之事亦在寻你,要杀你为前任孙家家主报仇。”天星子道,看着眼前这个低头不语的少年,心生怜悯。
“眼下江州城于你而言就是龙潭虎穴,入之必死。”
“你不想杀我吗?”季江南突然抬头,冷笑,“像我这种江湖败类,不是应当人人得而诛之吗?既然如此,又假惺惺的救我作甚?”
“你放肆!”一旁的周玄微大怒。
“玄微!”天星子皱眉喝止周玄微,道,“你去门外守着,我有些话要与季江南说。”
周玄微将抽出的剑唰一声甩回鞘中,恶狠狠的瞪了季江南一眼,大步出门,守在土地庙前。
季江南继续冷笑看着天星子,天星子长叹一声在季江南身边那席地而坐,道:“你季家之事,贫道早有耳闻,其实此次贫道出九宫山,就是为你季家而来,你可还记得,你的父亲,季家家主季北思,是哪一日被杀的吗?”
季江南冷道:“自然记得,腊月初五。”
“腊月初三,贫道在九宫山,见过你父亲一面。”天星子道。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季江南道。
“自然有关,腊月初三,季北思上九宫山,腊月初五,季北思被杀,腊月初七,你二哥季安承夫妇被杀,你被刺杀,腊月二十六,你被陷害逃出江州,腊月三十除夕,陆皓尘重创,却未死,正月初五,你在江州八仙楼杀害长兄再次出逃。”天星子慢慢道来,季江南的眼神越来越冷。
“你是如何知道得这般清楚?家父身死一直对外宣称是旧伤复发,若说二哥之死是陆家传出来的,你又如何得知我被刺杀,又如何断定我遭人陷害?”季江南的眼神愈发危险。
“此事说来话长,牵扯众多,贫道确信你遭人陷害,是因为贫道知此事中,唯你一人毫不知情,你季家的这场杀祸,是被人针对而来,目的,是要你父亲手上的一样东西。”天星子正色道。
“东西?什么东西?”季江南问。
“一张残图,打开浮屠山的钥匙。”
季江南愕然,天星子看了一眼季江南,将拂尘放在身侧,道:“那是一桩旧事,与前朝有关,你可知,前朝为何被灭?”
“前朝皇帝昏庸无道,追寻长生之术,弃黎民苍生于不顾,天下人共起伐之,”季江南皱眉,“这是朝史,孩童皆能颂。”
天星子呵呵一笑,目光看向门外,深远悠长。
“前朝大楚,与三十六国混战中起家,从一个偏远小国成为中原第一大国,三十六国仅剩十二国,其余皆收归大楚疆土,数年内逼得北牧草原称臣,南疆大土司退守五羊关,剩余十二国龟缩西域,当之无愧的中原霸主,而大楚之所以能力压诸国,稳坐霸主之位近百年,是因为大楚有一重器,威慑四方。”
“是何重器?”
“火器。”
季江南愕然,火器的确曾在中原风靡一时,如今大晋还有一支火枪队,以硫磺硝石等为料制作出来的火弹,威力不俗,但缺点在于引线时间过长又只能单发,只可用于小股对敌却不适宜战场,堪称鸡肋,这种东西,如何能让大楚威压四方?
天星子看季江南表情就知他在想什么,呵呵一笑:“如今大晋所掌握的火器只是最为简单的一种,这种火器在前朝大楚,根本就是无人拾捡的破烂。”
前朝大楚,以火器立国,大楚有一奇人,惊才绝艳,擅制各种火器,从一开始最为简单的火枪,到令诸国闻风丧胆的天诛,天诛是大楚火器中威力最强的一种,以玄铁为架精钢为筒,往筒内填充特制弹丸,作为攻城利器,一弹落地,轰炸范围可达百丈,弹丸落处火焰四射,弹丸中加入特殊材料,火焰升腾水不可没灭,基本天诛所到之处犹如天火降世,基本视所有防御于无物,攻城拔寨势不可挡。
大楚建国初期,死于天诛之下的亡魂成千上万不可计数,后来大楚稳定,天诛被收进浮屠山秘库,大楚稳坐雄主之位百年。
“既然这天诛如此厉害,为何会被大晋灭国?”
“呵呵,”天星子讽然一笑,“昏庸无道?天下人共伐之?那不过是夏侯烈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
大楚稳定以后,四方来朝,北牧草原献上阿率公主,愿与大楚结百年之好,楚皇于阿率公主无意,便将其与镇北将军夏侯烈赐婚,同年楚皇身患恶疾,天一道门掌教入宫为楚皇医治发觉楚皇根本不是患病而是中蛊,遂自请往南疆寻药,楚皇应允,命夏侯烈护送其入南疆,天一道门掌教历经数难终于求得解药自南疆而回,因在南疆寻药时受伤不能入宫,故托夏侯烈将解药呈上,结果楚皇服药以后心痛难挡以为天一道门掌教滥竽充数有谋害之心,震怒之下派兵围剿天一道门。
天一道门掌教伤势未愈,闻得消息以后猜测夏侯烈私下换药,其目的昭然若揭,故而召来天一道门高层人员议事,壮士断腕,留下一小部分人逃出假意投靠夏侯烈以求生存,其余人等死守天一道门,天一道门被灭,整座九宫山上尸骸满地,血流成河。
楚皇蛊毒发作痛不欲生,夏侯烈以保护之名围困皇宫,软禁楚皇,假借楚皇之名昭告天下求药,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百姓怨声载道,诸侯敢怒不敢言。
夏侯烈此时揭竿而起,各地响应,楚皇得亲信救出,怒于夏侯烈起兵造反,命人开浮屠山秘库取出天诛,天诛之下夏侯烈溃不成军,楚皇重新掌控全局,夏侯烈的军队步步败退,夏侯烈经阿率公主面见北牧王,以十五城池许诺换来北牧出手,北牧出兵,夏侯烈败势暂缓,然天诛所在一日,大楚一日不亡。
夏侯烈命人在楚都百里之外开挖地道,一月之内将楚都地下掏空,夏侯烈领军再来时,天诛因过于沉重压塌地面陷入深坑,楚皇失去天诛,节节溃败,最后携天诛等大型火器图纸逃入浮屠山秘库。
逃脱途中身边近侍突然反叛抢夺楚皇图纸,楚皇杀死近侍,却为来得及从他身上找出被撕毁的半张图纸就匆匆逃进浮屠山,夏侯烈追来,楚皇哈哈大笑关闭浮屠山大门。
浮屠山说是一座山,其实内部是一座秘库,乃是最巅峰时期的千机唐门之作,内部阵法错集,并且可由人操控,事后夏侯烈命人向下挖开浮屠山数百丈仍旧不见秘库踪影,周围土层凌乱不堪根本看不出去向,夏侯烈称帝,助天一道门九宫山重建,以当时掌教上清子为名改为上清道门,随后在登基大典上突然动手击杀北牧王与阿率公主,北牧本因与大楚一战元气重伤,北牧王被杀后分崩离析最后被夏侯烈所灭,划为现在的北域。
而夏侯烈在位期间一直在寻找消失的秘库,可直至他死也未再次见到。
夏侯烈死后现任晋皇夏侯凌继位,当年近侍抢夺下来的半张图纸四份五裂流落民间不知所踪,而浮屠山秘库,也成了再也找不到的答案。
“你说的这些,与季家有什么关系?”季江南听完,眉头一皱,前朝秘辛旧事如何,眼下他并没有多大兴趣。
“腊月初三,季北思上九宫山求见掌教真人,说他手里有一份浮屠山秘库的图纸残片。”
季江南瞳孔一缩。
“浮屠山秘库由当年千机唐门门主亲自监制,阵法图纸也是他亲手绘制,而后他将阵法图纸与大楚火器图上下揭层合一,当年近侍撕下一半图纸,除却有部分火器制作以外还有部分浮屠山秘库的阵法,有阵法图纸,就能找到浮屠山秘库,”天星子说道,“浮屠山秘库里除了大量顶尖火器以外,还有大楚皇朝近百年来的积累,是曾经大楚最重要的底蕴所在。”
“当年秘辛,虽天下人多半不知,但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的执掌人,多半都略知一二,”天星子转头看向季江南,“你说,如果有人知道,你季家藏着这么一份东西,会怎么样?”
季江南心跳加速,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宝物,是一件祸害!
“季北思死得悄无声息,你,包括那位丹心二劫的大哥,都不可能这么轻松的杀了他,既然季北思死了,那么谁杀了季北思,谁就有可能握着那一份残图。”天星子坐的有些累了,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门外还未化的雪地。
“你不可能杀得了季北思,所以没有人会怀疑你,但如今江州城内风云汇集,你以为,当真是为你而来的?你杀人畏罪而逃,那么,极大可能,残图在你大哥,季怀远手中,至于他为什么处心积虑的陷害你,”天星子转过头来笑的神秘莫测,“你猜猜看吗?”
季江南脑子一阵轰鸣,随即对着天星子大声道:“不可能!若他真的是为保护我,又怎么会在二哥的丧礼上来杀我!而且,我已经出了江州,他为何还要去杀陆皓尘!”
天星子没有回答,微笑着摇了摇头。
季江南情绪激动,脑子嗡嗡作响,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反而比不知道更为困惑,也更为恐慌。
季怀远,到底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