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轻悦又露出了她那模子一般的笑容，说道：
    “我很好，谢谢挂念，爸爸。”
    “嗯。”
    很正常的回答。但在韩文生听来，却显得有些……陌生。
    “能跟爸爸说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凌志那个男孩子吗？”
    韩轻悦笑容不减地说道：
    “根据计算，我跟他的沟通效率评分高达1053……”
    “够了！”
    韩文生突然喊道。他站起身来，急促不安地在办公室中踱来踱去。
    不一会儿，他激动的心情稍显平复。他转过身来，面对着韩轻悦，轻声说道：
    “抱歉，轻悦，我刚刚有些言重了。你……你能原谅爸爸吗？”
    “没事的爸爸，我不在意。”
    “那就好。其实我想说的是，你能不能不要用数据来佐证你的观点，我想听听你的……感受，你的……想法。你……你懂我意思吗？”
    韩轻悦收起了那道笑容，微微点了下头后，斟酌着说道：
    “我……我觉得跟凌志师兄交谈的时候很流畅，我觉得师兄他很……真诚，我不知道自己用这个词对不对。”
    “没关系，那你觉得，别的同学不真诚吗？”
    “也不是吧。只不过，别的同学并不会向我吐露太多他们自己的事情，顶多愿意分享他们的想法，有的同学甚至连想法都不愿意分享。”
    “而凌志师兄不仅愿意跟我分享他自己的事情和想法，同时……也很耐心地听我的想法，只是……”
    韩轻悦略微有些犹豫，不知后面的话语说出来在不在权限范围之内。
    韩文生似乎明显了解韩轻悦在纠结什么，他大方地说道：
    “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在爸爸面前，什么都可以讲，不用顾忌什么，知道吗？”
    虽说韩文生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但是他毕竟常年身居高位，话语之中难免夹带着一丝威严。
    只不过，他不知道韩轻悦能不能感受到他的语气。按照经验来讲，应该还差点火候。
    “只是，我没办法跟凌志师兄讲我自己的事情，毕竟牵扯到了保密协定，我……”
    “你想跟他讲，对吗？”
    韩文生打断了她，问道。
    “我……我不知道。按照保密协定，我不能跟您和主理人以外的人讲我的真实身份的。”
    “如果抛开保密协定呢？你愿意跟他讲吗？”
    “我……”
    韩轻悦露出了明显的痛苦之色，她双手抱着头，似乎有些挣扎，她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选择。
    这时，她感受到了一双厚实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那双手的主人轻声安慰她道：
    “轻悦，别想了，是我的错。现在还太早，我不该问你这些问题的。”
    韩轻悦抬起头，笑道：
    “没事的，我还远远不够成熟，对不起，爸爸。”
    “不用道歉，你是我的女儿，没必要这么郑重。”
    “知道了。”
    “行，你先去吧，齐浩应该给你去办入职手续了。今后，你就当自己是公司的一份子。有事儿没事儿……也可以常来我办公室，不用顾忌太多。”
    “嗯，那我先走了，爸爸。”
    “好。”
    随着韩轻悦将办公室的门关上，韩文生也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他闭上了眼睛，渐渐地陷入了沉思。
    刚刚还在笑骂着齐浩沉不住气，结果没过几分钟，他自己反倒也沉不住气了。
    明明实验已经取得了有效进展，韩轻悦已经初步显露出了感性的一部分，自己为什么还要着急呢？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老来丧女，心中不免对亡妻有着很深的愧疚，所以他难免想尽快让韩轻悦变成从前的那个样子。
    毕竟，看着自己女儿一本正经地说着他不熟悉的话语，他总是会感到有些淡淡的忧伤。
    良久之后，韩文生长叹了一口气，从沙发上起来，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座位上。
    着急也没用，那就把精力，暂时先投入到工作中吧。这样，或许能稍稍麻痹自己。
    ……
    凌志这3天过得是浑浑噩噩，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韩轻悦竟然是科讯公司最新研发的人工智能机器人！
    一个机器人跟他告白，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兴奋。毕竟，这是不是间接说明了他自己的做事方式也像个机器人？
    3天前，王导告诉了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了，主要目的还是提醒凌志不要受这次事件的干扰，要将精力集中在科研上。
    本来按道理讲，王导并不能透露韩轻悦的真实身份。但是凌志毕竟是跟实验有着直接关系的人，所以实验主理人破例允许凌志知道真相，只是嘱咐他们师生不要外传。
    但是，王导也仅仅只是知道这次实验大概的目的，并不知道更多的内情。
    实验主理人也只是让王导把她当作正常人看待就好，越正常，收集到的数据越可靠。
    可王导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难免也会将她跟其他新生区别对待。这一点，凌志现在回想起来，确实能察觉到有些许的不同。
    比如，韩轻悦从未被安排具体的科研任务，仅仅只是在看书而已。
    王导很少找韩轻悦讨论，这在平时根本就不正常。
    还有其他的一些疑惑，凌志到现在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比如，韩轻悦从不跟周围的同学一起约饭。
    韩轻悦似乎从不讲她自己的事情。
    韩轻悦总是能给出一些让凌志感到出人意料的数据，比如水军账号识别的准确率。
    更重要的是，韩轻悦跟他讲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她似乎不会委婉地表达自己。
    现在想想，这些问题都得到了答案。
    不过，李昶想把韩轻悦追到手的计划看起来将无限接近于破产，凌志也在暗地里替他感到一阵悲哀。
    虽说现在实验已经结束，自己也算是给了韩轻悦一个回应，今后韩轻悦在科讯公司如何，应该跟自己关系不大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凌志心中并未能完全放下这件事。
    从她以前问自己《平凡的世界》中的各色人物的时候，凌志就能感受到，她问出的问题中，所蕴含的那一股淡淡的忧伤。
    知道真相后，凌志才能隐约体会到，她问那些问题的目的：
    她似乎很想了解人类的情感。
    在这本小说中，无论是田润叶，还是杜丽丽，她们的婚姻生活都算不上美好。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才引起了韩轻悦的兴趣。
    所以，她最后的告白，算是她已经获得了自身情感的一种体现？毕竟王导告诉他，韩轻悦本来可以选择不向任何人告白。
    对于这一点，凌志不敢肯定。只不过，他能隐隐感受到，韩轻悦的这次花城之行，应该给她带来了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他就不得而知了。
    想了这么多，其实也没用，毕竟以后还能够见到韩轻悦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只是……
    凌志看了眼韩轻悦给他留下的微信号，略微有些犹豫。
    按理说，她持有的微信账号，应该也是被监管起来的吧，是她的主理人在负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断绝了他再次与韩轻悦取得联系的任何可能。
    不过……万一呢？
    凌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放不下这件事。于是3天前，他斟酌了一下，向着韩轻悦的微信留了一句话：
    “你到家了吗？轻悦。”
    想象中的没有回复。
    此后3天，微信聊天框毫无动静。凌志也暗自叹了口气，看来韩轻悦的微信账号，果然已经被她的实验主理人回收了啊。
    凌志也就渐渐地放下了这件事，一边专心着自己论文的收尾工作，另一方面，也在感叹着现在人工智能技术的日新月异。
    毕竟，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怀疑过，韩轻悦竟然不是人类！
    第3天，周五，凌志来到实验室，看到李昶早早地就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心思一动，走到了李昶的座位旁，明知故问道：
    “李昶，跟轻悦的事儿怎么样了啊？”
    李昶轻声叹道：
    “唉，别提了，师兄。那天我追到轻悦，她说她要离开实验室了，我问她为什么离开，她不说，我就没敢多问，想着以后能线上慢慢聊。”
    “没想到这两天，她根本就不理我了，师兄，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啊。”
    边说着，边把聊天记录打开给凌志看，毕竟师兄已经知道他喜欢韩轻悦，给师兄看聊天记录也不算什么丢人的。
    凌志看着李昶给韩轻悦发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无数篇小作文一样，他不禁怀疑，李昶小学时候写作文有没有像现在写情书一样这么认真。
    尽管言辞意切，非常诚恳，但是，韩轻悦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回复。
    凌志轻笑了一声，把手机还给了李昶，安慰他道：
    “实在不行就放弃吧，你值得更好的。”
    “不！我绝不轻易放弃！”
    “那你可别轻易给人家打视频电话之类的啊，把人家逼急了反而适得其反。”
    “那当然，我还是知道轻重的，师兄。”
    凌志暂时放下心来。既然李昶不放弃，那自己也不好意思打击他。只不过，自己注定是不可能告诉他真相了，只能劝他含蓄一点，不要热血上头，说出什么过激的言语。
    凌志回到座位上，正准备打开自己的论文，旁边的手机刚好震动了一声。
    他打开手机，惊讶地发现，韩轻悦竟然回复了他的消息：
    “师兄放心，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