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么惊讶做什么?”越妍的瞳孔变成一道狭长的缝,颧骨上生出鳞片。
姐姐......姐姐?
她这一路以来都这么叫我,景义也随她这么叫,我以为只是出于礼貌,随口说说。
“你是...”我惊得合不拢嘴:“你是龙王之女?”
“你是龙王和鲛人生的?”
“姐姐说笑了,我哪有姐姐这般福气,龙神大人嫌我母亲卑贱,不肯认我,至于越丘图,他养我在身边,以为能钳制要挟龙王,结果根本没用。”她很平静,眼尾上挑,原本清秀的脸庞露出几分妖冶,眼底流露着些许悲色。
“所以你恨龙族,也恨鲛族,”我长吸一口气:“可你的身上到底是留着一半鲛人的血!”
“阿妍,“我看着她,眸光闪动:“收手吧,现在回头...”
“太晚了,”越妍凄笑:“已经来不及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然后转身跑了,我刚想追上去,一只龙爪踏折了眼前的一棵树,朝着发出一声长啸,音场震天,只觉耳膜生疼。
这一刻我感到体内真元震荡,冲天的妖气外溢,丹田处的气旋飞速转动。
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
我上次化身成龙也是这种感觉。
现在的我还无法随行所欲地化出真身,但面对同族,那种莫名的气场共振和真力激荡似乎能帮助我。
我仰天发出一声龙吟,真龙之气爆出,没有时间与这些黑龙纠缠了,必须速战速决。
正当我要变身成龙时,南宫明的声音传来:“殿下!阿善!”
我瞬间收住了化身的势头,转身一看,只见他和慕枫、杨天佑带着一路天兵赶到。
“阿善,你的眼睛...”南宫明一如既往冲在最前面,吃惊地看着我。
鹤青闪身挡在我前面,我连忙转过身,收敛妖气。
此时洛梓弈一人对付五条黑龙,饶是他道行高深,也有些吃力。
“鬼,鬼王?”南宫明更疑惑了:“他怎么在这里?”
洛梓弈侧目瞪了他一眼:“还费什么话!”说着掷出锁魂链,勾住一条黑龙的龙爪。
南宫明一怵,连忙提枪上去帮忙,天兵们也纷纷开始迎敌。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鹤青对慕枫说。
面前的密林转眼变成一片火海,五条黑龙在林中肆虐,木炭燃烧发出的黑烟,倒是个不错的障眼法,隐去了我身上的黑气。
“放心吧。”慕枫说。
“小心点。”鹤青嘱咐。
说罢他拉着我跃到半空,脚踩枝叶,在树林中飞掠。
“照顾好景义!”我回头朝洛梓弈喊。
他好像对自己被落下这件事颇为不满,想追过来但被黑龙缠住,一旁的景义又屡屡身陷险境,要他去救,一时被拖得无法抽身,只得看着我和鹤青离开。
我追随着那一股若有似无的龙气在城中搜寻,最后发现被引向了皇宫。
东荒的故事,这段漫长的经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道光柱冲天而起,青龙升空,龙鸣声不绝于耳,气浪浩荡回旋,若是那定力差的,定然要被震退三尺。
我看到的青龙的第一反应是:“龙闰?”又觉得不像。
这时,一只独角黑龙腾起,空中含着光球,似龙衔珠,蓄势待发。
远处,乌云在海面上滚滚翻腾,眼看着有蔓延的趋势,没过多久天就彻底黑了,一道闪电劈下,将人脸映得雪白,那弯钩月已经被漫天云雾重重遮挡,雷声滚滚,一场风暴迫在眉睫。
龙不亏是能呼风唤雨的族群,更何况是来自上古洪荒时期的始龙烛九阴。
那青龙也是气势熏灼,锋芒毕露,面对黑龙穷凶极恶的嘶吼,毫无惧色,疯狂摆尾,猛扑,利爪相对,青光和黑气炸将开来,一时间硝烟弥漫,我只觉眼前一花,心神乱舞,气息窒堵,眼前不属于两个上神对阵的顶上之战显然对我产生了不少的影响。
鹤青握起我的手,给我输了些灵力:“凝神,静气,五内安定,意念归一。”
我照做了,体内翻动的真元稍稍平息,与他携手冲入宫中。
两条巨龙的打斗已将其内的宫殿毁得一塌糊涂了,地上,只见越妍手执子神弓与龙闰也交上了手。
我猛然抬头,龙闰因伤没有化身,那那条青龙是...
龙王!
青龙威严腾空,翱翔九天,巨大的青鳞竟然泛着金色的光,每一片都像是能割破虚空,龙身极其庞大,遮天蔽日,呼气成云,龙爪凌厉,爪风霍霍,龙吟声响彻四海,震动苍穹,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这与上一次在皇宫中见到的,云中影影绰绰的龙形完全不一样。
我看得呆住了,原来才是龙王的真面目。
真是“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忽然我感到一阵劲风呼啸而来,鹤青急忙拉了我一把:“小心!”
那黑龙烛九阴见我愣神,竟冲我而来。
鹤青也是没有料到,烛九阴对阵龙王,还敢兵行险着来偷袭我。
高手只见过招,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很容易偷袭不成反而暴露破绽。
他慌忙张开蓝莲结界抵挡,预料中的暴击却没有来,放眼一看,龙王居然用他庞大的身躯替我挡下了这一招,黑爪刺破了青鳞,血溅当场。
那边,越妍见状撇下龙闰,跳往高处,拉弓放箭,子神弓着实厉害,箭矢劲气破空,又快又准,所向披靡,直朝龙王射去。
看不出越妍居然是这样的箭术高手,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毫无迟疑拖沓,龙闰甚至都来不及阻拦,就见箭羽在眼前划过,紧接着在空中又化成十支齐发。
饶是龙王刚挡下一急招,饶是他反应再快,右前爪,尾巴和胸前还是分别中了三箭,狂啸一声,从空中掉落下来,看样子十分痛苦。
我一眼就看穿:“箭上有毒!”
“碧蚕...”
“父王!”龙闰急忙向他父亲身边。
黑龙化成一道旋风,巨大的身形从眼前消失,变为人形,越妍飞檐而上,翩若蛟龙,款款与烛龙并肩站在一起。
“越妍...”我失望道:“他杀了那么你的族人,你确定你要站和他站在一起?”
越妍冷艳一笑:“杀鲛人的又不止他一个,要这么说起来,岂不是整个东荒都是我的仇人,欠鲛族最多的就是雨师,若要报仇,我该先屠城才是。”
她的脸上已全然没有了之前那种娇俏动人,楚楚可怜的神色,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且我觉得他们说得没错啊,鲛人就是下贱,不值得同情。”
我的心一沉,眉头抽紧,感到身上起了一阵恶寒。
“把解药交出来!”龙闰大吼一声。
越妍大笑不止。
“报应!报应!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她睁大双眼,一双美目瞪得浑圆。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你下的局?”龙王抚着胸口的肩上,喘着气道:“龙瑞根本就没有抓你。”
“他没有抓我,”越妍粲然一笑:“是我让他带我走的,三太子真是头脑简单,我只要向他哭诉越丘图如何虐待我,鲛人如何野蛮落后,难以忍受,跟他说想回寒涧岛看看,他就真的带我走了。”
“你是说你和他私奔...?”我一脸错愕:“可他不是你的...”
“龙神大人,”越妍转向龙王:“你的儿子可不像你,一个个都是痴情种呢。”
“到了寒涧岛,我又派人去求告龙祥,说他弟弟绑架了我,当然我给鲛族也留下了线索,方便越丘图以我为借口激发鲛人的斗志,发起叛乱,”越妍笑得越发得意:“龙祥本来就憎恨自己的弟弟,这一点还要多谢你,他知道只要他在,龙王之位就永远不可能轮到他,所以只需要一点点刺激,他就立刻决定联合外人,偷袭龙宫。”
“可是他怎么知道龙王会在这段时间离开龙宫,这是一个意外...”我发出疑问。
“他自然是无法预料的,可是他并不担心,第一他不用现身,第二他相信他所借助的外力绝对能帮他彻底清剿龙宫。”
龙闰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抱着头无声恸哭。
这个真相对于他来说这无异于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烛九阴:“你们既然打算把偷袭龙宫的罪状嫁祸给鲛人,在现场伪造了各种罪证,包裹鲛人惯用的武器的痕迹,又为什么留下那么明显的龙爪印呢?难道不怕龙王怀疑到你身上。”
“怀疑我?”烛龙低着头,桀桀而笑:“我就怕他不怀疑。”
“你不妨问问,是谁把我放出来的,我若不留下一点痕迹,怎么可能让他知道他成功了呢?”
“什,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西海一带水深,洋流湍急,巨兽出没,天气多变,所以经常会有渔船在那里失踪沉没,船只也常会避开那一段海域,除非贪近,避无可避,或者迷了路不小心进入,这种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千年了,四海皆在龙王治下,他会不清楚吗?”
“你是说...”
“一场暴风雨就能送这些生灵到我嘴里,如果没有,他可以制造一场。”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龙王:“为什么...”
漫天黑云地垂,又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龙王的脸,转瞬又黯淡了下去。
“他是想利用我对付天界吧,”烛龙阴恻恻地说道:“他知道凭他永远不可能杀上天界,替他心爱的女人报仇,他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实力,他要维持天庭给予龙族的地位,但内心又十分痛恨,所以即便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也不惜要把我放出来。”
“我说得对吧?龙神大人。”烛龙倨傲地抬起下巴。
龙王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不如这样,你将龙王之位传给我,我就替你报仇,大闹天宫,杀个人仰马翻,将那天帝的头颅割下来,去祭典夜叶心,如何?”
龙王还没说什么,龙闰大喝:“你住口!”说罢运起真龙之气,推抓击向烛龙。
鹤青也一怒而起,但被越妍射出的箭干扰,稍一闪躲,便被龙闰冲到了前头。
可他如何是烛龙的对手,被一脚踹了下来,仍不服输,调动起浑身妖力,真龙之气暴涨,正要作势再战,却向后退了几步,单膝跪地,吐出几口血来。
看来他身上的伤又发作了,烛龙冷笑一声,飞下来,拿捏住龙闰,对龙王说:“你这儿子,比你有骨气些。”
“你放开我!”龙闰拼命挣脱:“放开我!”
“放开我儿子。”龙王终于开口了。
“我要是不放呢?”烛龙森然道:“你都被打成这样了,难道...”
话音未落,只见龙王忽然一跃而起,抢身而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火速欺近,伸爪朝烛龙罩门抓去,烛龙吃了一惊,不得不后退抵挡,手上一松,龙闰便乘机逃脱了。
越妍面色一变:“你没中毒?”
龙王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片蓼黄:“早先在你哥哥手上吃过亏,上岛时就多摘了些。”
越妍见大势已去,与烛龙互望一眼,打算逃跑,谁知被弹了回来,像是撞到一面无形的墙。
鹤青缓缓走上前,抬起头道:“你以为你们今天还能跑得掉吗?把人交出来。”
原来是鹤青布下的结界。
这时,宫殿后面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找到了,人都在这里!”
原来鲛人都在之前关押越丘图的地牢里。
“景义?你怎么...”我强忍心中讶异,压低了声音:“那边的事的解决了?”
景义点点头。
“那洛梓弈他...”
“也来了。”
我稍稍放心了些。
想来他现在一定潜伏在皇宫的某个角落,暗中伺机而动。
打开地牢的门,一股刺鼻的腥味铺面而来。
那地下的鲛人长时间不见天光,都有些萎靡,一见门被打开,纷纷哭天喊地地求救。
他们浑身湿漉漉的,一脸油光,头发也都黏在一起。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鲸油!”景义叫道。
往下面一看,这地上铺的可不是稻草,而是火绒!
“放我们走,”越妍大喊:“不然一把火烧,让他们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