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东京汴梁朱雀门外。
公孙策和展昭背着包袱一路疾跑,直走到城门口才停下脚步。城门紧闭,任凭二人一顿敲打都无人理会,“包拯到底去哪了?”公孙策双眼赤红,几日未曾睡过一顿好觉,他语气生硬,似在发问,也似在自言自语揣度思量。
“包大娘被贼人所抓,包大哥只让我们来找救兵,可现在城门紧闭,时间紧迫,我们该如何是好?官家派我们在边境查案,可谁知返程途中竟被人追杀,落到此番境地!”
二人话音刚落,消失了一整天的包拯沿着护城河踉跄走来。
“包拯?”
“快,凶手要跑……你们,你们快找人去泸州,追……”包拯发髻凌乱,嘴唇干裂,还未等话说完,就被人扯住脚踝,一把拉入了护城河内。
包拯感觉眼耳口鼻全是水,身子时重时轻,脚上被拉拽的力道完全抵挡住了包拯双手扑腾的力道,恍惚中,他看见一个黑衣人像一条大鱼一般在他周围时来时去,又看见黑夜岸边,包大娘被人捆绑在一根立柱上,倏而大鱼腾起,用腰间的利刃,一把刺了过去……
公孙策赶来扶起奄奄一息的包大娘,而展昭,正和黑衣人厮杀不止。
“包拯?”
包拯从床上坐了起来。
“又做噩梦了?你最近怎么了?”公孙策关切地问道。
包拯摇了摇头,“我梦见我娘,被人用刀刃刺伤。这几日总做这样的怪梦,不行,等这里的事了了,我得尽快回泸州。”
第一节
烈日当空。根据历书上说,今天本应是个吉日,经过一番安排,仁宗皇帝终于要迎娶宫女张氏为妃了。
自小养在皇宫的小宫女,虽然一直在太后身边,但是张氏可能因为孤苦的身世,打小就很会用一切小把戏获取身边人的疼爱。无论是刘太后还是仁宗,都对这个小宫女很是怜惜,与其说她是宫女,不如说是个外戚公主。
也因为这层特殊关系,让仁宗的这次大婚,照刘太后生前的意思,也免了六礼,只是算了生辰八字,让礼部择了日期。
可“黄道吉日”也有让人大失所望的时候。
仁宗皇帝身边的内侍由敏,一应打点完毕,招呼了与婚入宴的群臣观礼。
包拯冠以龙图阁大学士虚衔受邀观礼,虽说包拯一再婉拒这东京汴梁二品官职,但是皇上大婚之日,又岂有不到之理。拒绝得了官职,但对于这泱泱盛情和仁宗皇帝的抬爱,是万万不能拒绝的,便是由他大学士称呼。
一行还有前日被封为侍郎的公孙策以及御猫展昭。在一众身着朝服的官员中,包拯一席书生制式棉纱布衣,除却他那黝黑面庞,倒也显得尤为鹤立鸡群。
原来这包黑炭心里还是记挂着自己娘亲,他想家乡泸州虽比不上东京城繁华热闹,但是包拯知道如若上任,几个月头的车马劳顿是免不了的,父亲早逝,包大娘一个人还要经营一个医药馆,让她一个人在泸州总归是不妥当。
大庆殿礼乐大起,仁宗盛着笑意,又不乏与生俱来的威仪,正伫立在殿上;新娘款款而上。可就在仁宗撩开张氏头纱的时候,头纱下哪里是张氏那张动如朝阳静如明月的脸,眼前的女人分明就是一个半老徐娘,虽然浓妆艳抹,精心打扮,但也遮掩不了眼角的细纹、垮塌的嘴角以及花白的发髻。
朝殿外,众臣在火辣的日头下,只顾低头擦汗,哪里有那眼神去看皇帝的小媳妇。仁宗旁边的太监由敏在递上贵妃册宝——一个朱绘银边的方形木盒时,突然“啊!”了一声,大叫了出来。仁宗冷眼看向由敏,由敏方知失态跪地连连磕头。
大庆殿外的百官应声而望,朱红金丝绳帷幔内,众人目光落定在穿着紫纱袍子的仁宗身上,即便是周身的云龙簇簇,也掩盖不了仁宗眉心蹙蹙的阴暗愤怒之情。
还未等仁宗开口发话,就见那中年女子闷声质问道:“你不要你的孩儿了么?”
仁宗衣摆玉授微荡,“你是谁?”
包拯、公孙策和展昭三人早已观详此情,三人对视一眼,竟也不知这妇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百官首列的尚书省尚书令兼兵部尚书张尧张太师率先发声道:“皇帝大婚之日,岂容尔等玩弄这偷梁换柱之术!皇上!不知现下张氏安在?”
张尧的话正中仁宗下怀,“由敏,快去柔仪殿看看张氏在否!”柔仪殿正是张氏居所。
包拯三人此刻正仔细观详起跪在皇帝脚边的那位“冒名新娘”。虽说百官都惊吓不已,跪地不起,不曾想这天家之喜倏尓间变了味,都各自揣摩着,但是不知其中缘由的想必是绝大部分,所以大臣们虽跪地,但并未都俯首,纷纷张望,看客般观摩着局势走向。
冒名新娘不停地啜泣着,看年纪也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皇上,您不要您的孩儿了么?”
仁宗此刻正盯着妇人看,看了半晌又重回到龙椅坐定,没有一丝慌张不安,只是愤怒难遏。由敏从大庆殿西挟而来,回报道:“启禀皇上,张氏现下正在柔仪殿,只是……只是已然魂归。”
仁宗听罢怒目圆瞪,随即又黯然神伤,痛苦不已的样子。悲愤交加之际,仁宗起身大声质问瘫在殿内的妇人:“你好大的胆子!为何杀张氏,何人指使,从实招来!”
谁知那妇人完全不回仁宗的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金丝龙纹的布来。
由敏率先接过去,看了一下就回忆起来了,温声细语地禀告仁宗,“皇上,你看。”由敏双手把龙纹布递到仁宗一侧,仁宗看罢狐疑地看向由敏。
由敏道:“皇上,这块布料,是先前庆寿宫才有的,刘太后殡天之前,早就吩咐断了这种金线织法,已经换做他法了,再说这龙纹,是只有皇子皇孙才有的纹案,不知这妇人……从何而得。”
包拯一行占据前排,由敏的话,他们也听得清楚,不等仁宗发话,穿着枣色朝服的公孙策倒是先站了出来,拱手俯首,“皇上,现下还是先去看看张氏为好!”
仁宗听罢恍然道:“由敏,把这妇人押去刑部待审。”
柔仪殿外,此刻已经是重兵把守。
大学士包拯、刑部侍郎公孙策以及带刀御猫展昭,此刻正跟随者仁宗穿过宜佑门,来到了后苑柔仪正殿,随行的还有殿前司禁军若干。
侍卫恭身开门,柔仪殿内,张氏蜷在床榻处,仁宗快步上前,就在要环抱起张氏时,包拯一行疾步跟上挡在仁宗身前,公孙策远观着,端详起张氏遗体。
包拯轻声嘱咐仁宗:“皇上,这后宫检验的勘妇尚未到,不若等勘妇检验后,才好近身。”
仁宗点点头,眼睛已经湿润,仁宗习惯性地下垂着双眼,再背身而立,眼前的消亡,让仁宗实在不忍面对,眼看红袖已死,他此刻就如深处密闭幽潭,不得呼吸也不能呼吸。
整个尸体呈现安详的状态,只是嘴唇可见灰黑色。
现下正是巳时,朝阳正从柔仪殿东窗而来,屋内的情况,大可尽收眼底。包拯他们环顾四周,等待着勘妇到来。内室和正厅的陈设并没有杂乱翻动的痕迹,就连床榻,也是整洁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