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柴彪口中得知,封城半年之后,并无状况发生,城中已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却依然有长老、执事把守城门,不许仙凡擅自进出,目前唯有继续等待下去。
或许在这位魔修弟子看来,他所遇到的三位前辈人物,无非是四处闯荡、寻觅机缘的同道中人,虽然困在城内,却与入侵的强敌无关。只要他殷勤伺候、悉心照应,便能保住性命,并且获取不菲的报酬,又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这般,一切如往,唯有坐在草亭下的银发女子,变成了一位相貌年轻的男子。于野将青衣、邛山赶回屋内修炼,接下来的几个月,他要独自守着小院,参悟神通法术,设法离开天罗城。
草亭下,于野盘膝而坐。
他面前摆放着一坛酒,三枚玉简,与两块铁牌。
酒是仙不归,来自仙域青丘山的秋家。秋家的家主秋乾,以古法酿酒,以酒质不同,分别命名仙不归与神不归。当年他获赠了数百坛美酒,其中的神不归颇为珍贵,他不舍得饮用,便以仙不归解解口馋。
奎炎不在身旁,倒是少了一个抢酒喝的家伙,如今已大半年过去,不知玄女的珠胎如何,也不知他二人又将诞生出怎样的妖孽。
玉简,乃是两枚图简与一篇有关星象的典籍。
两枚图简,一是火泽的天地星图,他暗中留下一份。一个是星域的星图,两者对照之下,便于识别星辰的方位。而火泽的星图,多了一条标记,像是一道流星,贯穿了地界的七十二星。
典籍,也是火泽的遗物,其中注释了星辰变化,与九星连珠的由来。
地界七十二星,取六合之象,各有主星连为一线,是为九星连珠,届时将打开天地门户,开启天地通途。而主星应时变化,神秘莫测。四年之后,又将怎样斗转星移、天象变化,暂且不得而知。
两块铁牌,来自贼星的地牢。
铁牌状如玉佩,嵌有禁制。其中一块,双面刻字,分别为魁与地。另外一块,刻着鸟纹与天的字符。
这是地牢遇难修士的遗物,至今弄不清用处,却因天、地、魁的字符颇为另类,故而被他一直带在身边。
于野饮了口酒,逐一查看着面前的玉简与铁牌。
当夜色降临,他仍在静坐,天明时分,继续沉思、冥想……
接连过去几日,临街的妇人再次敲门骚扰,却无人理会,三番两次之后,门前终于清净下来。
于野依然独守草亭,却收起了玉简与铁牌,或是双手掐诀虚划,或是口中默念有词。
修至天仙后期,各种神通的境界随之提升。
天禁术,已修至大成,借鉴了天魔禁之后,困、禁、惑、神、鬼、炼、杀的七式禁术的威力大增。
七杀剑诀的魔杀已臻圆满,能否施展出六剑合一的七杀剑气,有待尝试。
天地九遁之术,一口气飞遁数百万里,应非难事。
天妖术与天龙盾的护体法力,也各有精进。天妖术的天妖九刀,与剑气相仿,乃是以气化刀,两者各有所长。
他对敌的手段,大抵如此。诸如化身术,分神之法,与五行变化,相关的法门,以及纵目神瞳等等,他不再专心研修,而是顺其自然。
神通在于精,而不在于多。
杀招够用,跑得够快,足矣!
不知不觉间,几个月过去。
星域十五年的正月,逃出贼星,估算起来,如今已是星域十六年的四月间。
草亭下,于野端坐如旧,双目微阖,状若入定。
随着他手指掐动,一层雾气凭空而出,数尺外的水池霎时雨滴洒落、青萍荡漾。与之瞬间,雾气、雨滴猛然一顿,随之烈焰闪烁,便听“噗”的一声而热浪扑面。
于野慌忙睁开双眼,却见水池干枯、青萍成灰,他始料不及,无奈地摇了摇头。
参悟神通变化之时,不由得想起了天禁术的杀字诀,仅仅心念一起,炽盛的杀机已毁去了水池。
“砰、砰――”
有人叩门。
柴彪推门走入院子,面带喜色道:“前辈,城门即将开启!”
“哦?”
于野有些意外。
说是封城三年,他正想着如何离去,倘若城门开启,倒是省却了一番周折。
“封城一年有余,魔星未见外敌入侵,也未见贼人出没,闵毋天仙下令,搜城三日之后,便打开城门!”
“搜城?”
“嗯,今日午后,由几位长老带人搜查全城,甄别城中的每一位修士与凡人。”
柴彪看向水池,愕然道:“我的无根浮萍,这……”
水池不仅干枯,曾经的青萍已变成灰烬,堆砌的石头烧灼干裂,显然是人为毁坏。
“哼,几片水草罢了,赔你元石便是。”
于野的眉梢一挑,面露怒色。
“不、不……”
柴彪急忙摆了摆手。
为了坑骗住客,他专门打造的小院,虽说是几片浮萍,却来之不易。
于野脸色稍缓,道:“且说说搜城一事!”
“搜城不外乎例行公事,前辈不必担心,且谎称邢氏散修,与登记造册核实无误,三日后即可离开天罗城。”
损毁了一池青萍,却送走了一桩麻烦,柴彪自然懂得权衡利弊,而他分说之际又不忘提醒道:“三日后,请前辈开恩……”他伸手指了指脑袋,意思撤去他的命魂禁制,然后又点头赔笑,道:“晚辈职责在身,特来禀报一声,却不敢逗留,失陪!”
院门再次开启、关闭。
柴彪匆匆离去之后,小院安静下来。
于野却脸色发沉,双眉浅锁。
搜查全城,甄别修士与凡人,真的是打开城门之前的例行公事?已封城一年有余,为何突然放弃,是无奈之举,还是另有阴谋?
于野疑心大起,又想不明白,抬手屈指一弹,两缕清风穿过院子而去。
“砰、砰――”
清风撞击屋门,发出两声轻响。
片刻之后,禁制消失,相邻的两间屋门相继打开,分别走出一位女子与一位老者。
却见青衣银发披肩,面如冷玉,双眸血光闪动,周身透着合道圆满的威势与狂野的杀气;
邛山依旧是白须白发,而脸上的皱纹似乎平整许多,神情相貌少了阴鸷与凶狠,腰杆更是挺直,并且显示出合道后期的修为,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度。只是一对黄眼珠子没有变化,左顾右盼之间带着惯有的狡诈精明之色。
“于野,何故召唤?”
“是啊,老狐与仙子尚未闭关半年呢……”
两位老友虽未闭关半年,而收获不错,却神色迥然,举止各异。
青衣询问一句,幽幽吐了一口浊气,已渐渐恢复了常态。显而易见,她在压制体内的血丹之毒。邛山竟安然无恙,身为妖族的他,倒是适宜吞噬妖丹提升修为。
“今日午后,魔修将搜查全城……”
于野道出了原委。
“事发突然,却有迹可循。”
“仙子所言甚是,天罗城封城至今,内外并无状况,元弥仙君无计可施之下,打开城门亦在常理之中,你我躲过午后的盘查,便可出城!”
青衣与邛山走到草亭前,虽然有所猜测,却并未质疑魔修搜城的举动。而两人看向水池之时,又不约而同微微一怔。
“何人所为?”
“哎呀,小院难得的一片景致,乃仙子喜爱之物,谁这么缺德……”
“哼!”
于野哼了一声,尴尬不语。
为了一方水池,几片浮萍,先是应付柴彪,后又遭到两位老友的质问,这不是存心让他难堪么。
看来躲藏了一年,均已忘记了强敌环伺的凶险!
“哎呀,罢了、罢了!”
邛山伸手拈须,摆出宽宏大度的样子。又见他与青衣温和一笑,劝说道:“于头领许久未曾杀人,难免手痒难耐,仙子切莫介意……”
而他话音未落,举手求饶。
于野果然冲他瞪了一眼,却并未发作,而是拂袖一甩,平地卷起一阵黑风,随之两位男子的身影缓缓凝实,恭恭敬敬道:“于前辈!”
邛山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两步。
青衣也是脸色微变,双眸血光一闪。
于野端坐在草亭下,沉声道:“见渊、比甲,魔修今日午后搜城,或于我不利。你二人即刻前往城中的传送阵,务必夺取阵法!”
“遵命!”
黑风遁入地下,两人瞬即失去了踪影。
青衣与邛山依然错愕不已,却又难以置信――
“见渊、比甲乃魔修真仙,怎会背叛天罗城?而他二人……”
“两位高人已变成炼魂,自然任由摆布,却与老狐所知的炼魂,大不一样哩……”
于野沉默片刻,道:“魔煞之体!”
“魔煞?”
青衣稍作忖思,道:“典籍记载,魔修高人道陨之后,借吞噬阴魂修炼煞气,有炼魂变化之能,又兼具魔修神通。想不到你有此手段,竟然将两位真仙炼制成为魔煞之体!”
于野摇了摇头。
有关魔煞的由来,一时片刻说不清楚。而城中状况突发,不能不留下后路。至于吉凶祸福,且待午后搜城,自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