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孤寂已然悄然而去,冬日里的第一场冰雪却为雍城这一座秦国都城更添了几分寂寥。
书房之中,轻轻拾起了身旁的一块木炭,随手将他扔进了不远处的炭盆之中,秦国二公子嬴渠梁的视线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那一牵
黑色的木炭之中不断闪现出隐隐的火光,恰如他此刻的心绪,看似冰冷非常实则却是汹涌澎湃。
右手将几案之上的那卷竹简重新拾了起来,紧紧握住片刻之后又缓缓松开,几分羡慕的神情就这么在眼底浮现了出来。
若是坐在秦公的位置之上,他嬴渠梁一定会和魏侯魏罃一般,不,甚至比魏罃更加诚恳地求取人才。
到了那个时候,下士子在看到秦国求取贤才的诚意之后,一定也会如同今日前往魏国一般,纷纷选择一路向西来到秦国。
身为秦公的他从这些士子之中选取能够治国理政的大才而委以重任,秦国或许便能够从失败的衰颓之中逐渐走出;
乃至使得自己的国力更加强盛,与宿敌魏国再战河西,最终拿回丢失的土地、彻底洗雪百余年来的耻辱。
当将这些事情真的完成之后,他嬴渠梁就算是立即赴死,也可以是无愧于秦国的历代先祖了。
只是一切不过是他脑海之中一个个幻想罢了,现实却是秦国刚刚在宿敌的手中遭遇了一场惨败。
积蓄实力二十余载而发动的一场事关国阅战争,不仅没有夺回对于秦国来无比重要的河西之地,更是将作为秦国核心的关中之地也丢了出去。
可以这一场战争不仅打没帘今秦公嬴师隰此前二十余载的积累,更是让秦国历代先祖过去数百年的努力化为了泡影。
此刻的秦国外部有魏国这个大敌虎视眈眈,内部各个丢失封地的秦东老世族更是蠢蠢欲动,可以是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边缘。
只不过后世有一句话得好,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这秦国危急存亡的时刻,所有人都希望那个坐在君位之上的秦公嬴师隰可以站出来,领导着大家、领导着秦国走出这无比危险的局面。
只是这位早年流亡才得以归国,见惯了无数风风雨雨的秦公此刻就算是有心振作却也实在是无力了。
之所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嬴师隰病了。
而且病得十分严重!
其实如果按照历史的进程来看的话,嬴师隰应该还会有几年的寿命,至少前世他是在公元前362年少梁之后才薨逝的。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今生因为有了魏罃这个重活一世的变数的存在,嬴师隰的命运在公元前369年之后几乎是拐了一个大弯。
原本前世的秦国在积蓄了二十余年之后,重新东出函谷、面对魏国之时,应当是连战连捷才对。
洛阴之战、石门之战、少梁之战……
前世,这一场场战争的胜利让秦国不断地收复着此前所丢失的土地,也让魏国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西方的威胁。
只是因为有了魏罃这一个变数,魏国并没有采取原本东进的国策,而是继续将攻略的重点放在西边的秦国。
这就导致了秦国所要面对魏军的实力大大增强,甚至超过了秦国所能够拿出的全部兵力。
在力量的此消彼长之间,处于弱势一方的秦国所面临的结局也就十分明朗了,这便是一败再败、一退再退。
如果对于秦军在前线的失败触动最大的这个人是谁?那应该就是身为秦公的嬴师隰无遗了。
他苦心孤诣地积蓄了二十余年的实力,一心想着东出中原、收复失地,没有想到最终迎来的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
当河西一战大败的消息传回,气急攻心之下喷出的鲜血,已然让这位正处于风烛残年的老人损伤了根基。
他之所以能够支撑如此长的时间,无非是因为心中的那一个信念,他嬴师隰绝对不能让秦国的社稷葬送在他的手郑
为了这个信念他苦苦支撑,为了这个信念他不惜亲自前往数千里之外的平陆,为了这个信念他不断压抑着自己身体之上的不适。
经过一番奔波,虽然还是免不得向魏国献出大片土地,但是秦国的社稷却是无恙了,嬴师隰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是可以放下来了。
没有了这个信念作为依凭,嬴师隰此前所压制的不适便一股脑地反映到了他的身体之上,这就造成了他此刻病入膏肓的现状。
缓缓地闭上眼睛,回想着不久之前结束的那一场场大战,回想着秦国如今的风雨飘摇,嬴渠梁的右手再一次地握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嬴渠梁的双眼再度睁开,幽幽的视线缓缓看向了面前端坐着的郑声。
“先生,渠梁有心效仿魏侯求取贤才,可是无奈秦国力弱,实在是……”
秦国弱而魏国强大,秦国穷困而魏国富裕,秦国混乱而魏国稳定……
如果详细地对比了秦国与魏国这两个国家之后,面对着两国国君同时抛出的邀请,恐怕没有多少人会放弃魏国而选择秦国。
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的嬴渠梁,此刻的心中就算是有再诚恳的求贤之心,也没有勇气吐露出来。
听出了嬴渠梁此刻的那份迟疑,对面的郑声自然能够明白他此刻心中的想法,带着宽慰的话语随即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公子不必如矗忧,臣曾经听过下之事全在顺逆之间。”
“大逆之处往往也有大顺,大顺之时也往往隐藏着大逆,顺逆之事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存在着相互转化的关系。”
“此番秦国败于魏国之手,甚至连秦东之地也拱手相让于魏国,这看起来是大逆;”
“但在这大逆之中也存在着大顺,比如朝野都有意重振秦国、重夺旧土。”
“若是公子能够抓住这份大顺,必然能够将秦国此刻的大逆彻底扭转过来。”
“当秦国国力强盛乃至超越魏国之时,下之间的士子之中入秦之人便会络绎不绝。”
“到了那个时候公子若是能够从中选取大才辅佐,则秦国必将大出于下。”
郑声的这一番话语,却是将嬴渠梁心中的苦闷扫除了大半,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胸之中却是轻松了不少。
不过在经过了片刻的轻松之后,又有一个疑问出现在了嬴渠梁的心头。
“先生刚刚所言极是,只是渠梁有一事不明。刚刚先生所大逆能够变为大顺,那不知道渠梁应当如何去做?”
面对着嬴渠梁的问题,郑声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道出了一句话。
“此刻公子最应该想的,却是如何坐上那秦公之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