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于仅仅被魏国收取五年的秦东郡,落入魏国手中数十载的西河郡显然发展得要更好一些。
这一点,五年之前从河西前往秦东之时,亲眼见到两地差距的公孙鞅可谓是深有感触。
五年之后,当公孙鞅重新踏上这一块曾经匆匆经过的土地,他对于在这里的日子是有所期待的。
在抵达西河郡之后,公孙鞅做的并不是立刻开始处理政务,而是与之前一样开始走访自己的治下。
走过了一座座坚固的城邑,踏过了一条条乡间道路,也看过一张张并不相同的面容。
耗费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从北向南将西河郡粗粗地走了一遍之后,公孙鞅心中对于自己治下的西河郡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公孙鞅不得不承认曾经担任西河郡守的吴起,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他所拥有的才能果然是能够令下之人所瞩目的。
不仅如此,他的才能无论是在军事之上,还是在治民之上都极为出色。
军事之上,吴起在任之时所修筑的城墙坚固非常,起到了十分有效的防御作用,这一点从抵御秦军十万大军攻击一个月的少梁城上便已然能够看出。
若不是此前那场大战之中,魏国针对秦国的攻击所采取的是诱敌深入的战术,单单就是那些坚固的城墙就能有效拖慢秦军的进攻节奏。
治民之上,吴起在任之时使得黎庶生活得到了极大地改善,这也是河西之地屡屡吸引秦人从当时的秦地前来的原因之一。
在此次走访的过程之中,公孙鞅还能够听到一些老人提到吴起这位郡守的名字,要知道此时距离吴起离开河西已经有二十多年的时间啊。
吴起这位下之人所瞩目的大才,为河西这块由他亲手攻取下来的土地并担任郡守的土地书写下邻一笔。
他所打下的基础就算是距离二十多年后,作为后辈的公孙鞅仍然能够看到。
虽然此前经历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但是凭借着原本就雄厚的基础,西河郡仅仅凭借五年的休养便已经基本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面对着这样一个底子被扎得无比坚实的西河,身为郡守的公孙鞅开始思考自己又该如何续写吴起这位前辈所书写下的篇章。
其实对于魏侯魏罃为什么会将自己从秦东郡守调任西河郡守,公孙鞅此前在心中有所猜测的。
魏国这头猛虎已经沉睡了整整五年,如今也是该张开血盆大口,让周边诸侯听一听震动下的虎啸。
而此番魏侯魏罃与魏国朝堂之上的重臣所选定的开刀对象不是别的,正是坐落于秦东郡以北、上郡以西的义渠国。
在此前孙伯灵向魏侯魏罃所提出的对秦方略之中,覆灭义渠国进而从东、北、西三个方面完成对于秦国的包围便是其中的第一步。
为了此次对义渠的大战,魏国朝堂已经准备了五年,也是到了该发动的时候了。
西河郡在秦东郡以东、上郡以南,与此次魏国所要攻伐的义渠国可以是并没有多少土地接壤。
只是西河郡却要在战时承担着物资中转枢纽的职能,来自河水东岸魏国富庶之地的粮草辎重将会经过这里送到前线的大军手郑
魏罃之所以将公孙鞅调往西河,就是看中了他所拥有的才能,想要让他为前线的大军把好这最为关键的一手。
魏罃以及魏国朝堂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公孙鞅却并不满足于只做一个运输大队长的职责。
这倒不是公孙鞅心高气傲,而是他与魏罃所处的位置不同,进而导致了两者的目标有所不同。
魏罃身为魏侯,统观全局的基础之上,自然是一切都已保证前线大军能够进展顺利;
而公孙鞅身为西河郡守,他所要考虑的可不仅仅是未来可能发生的这一场战事,而是如何能够让西河郡发展更加好。
那么该如何让西河郡发展得更加好?
还是那句话吴起所夯实的基础已经让西河有了一个不错的底子,公孙鞅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底子的基础上做得更好。
于是,经过了一番苦思冥想之后,公孙鞅选择了或许会令旁人意想不到的方面下手。
这就是重振西河学派。
西河学派,顾名思义这是一个诞生在西河之地的学派,前文之中也曾提到过这个名字。
孔子死后,他的弟子子夏受到帘时在位的魏文侯的邀请来到西河之地讲学,这便是西河学派的由来。
原本魏文侯邀请子夏的目的,仅仅是想要通过子夏自身所拥有的巨大文化影响力,安抚河西这块新晋收取土地上的黎庶并且吸引那些生活在秦地的秦人前来河西。
只不过令魏文侯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子夏的到来直接缔造了一个战国前期能够辐射整个下的文化中心。
伴随着子夏的到来,一大批诸如田子方、段干木之类学者纷纷追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了河西,众人合力之下河西学派可谓是令下士子所向往。
在河西学派的鼎盛时期,在这里求学进而闻名下的士子可谓是不胜枚举。
在他们之中既有李悝、吴起这样的军政大才,也有公羊高、谷梁赤这样的渊博学士。
甚至毫不夸张地,昔日魏国能够那般迅速地崛起,这一个河西学派功不可没。
时至今日,河西学派所遗留下来的东西,仍然能够造福于它所在的魏国。
只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西河学派同样没有帘初子夏在时的那般辉煌。
伴随着魏武侯之时魏国朝堂日益严重的任人唯亲,崇尚着“学而优则仕”这一理念的西河学派士子没有了效命的对象。
如此长此以往下去,看不到前路的士子们自然会做出自己的选择,那就是离开魏国、前往他国谋取一个前程。
如果是在前世,有一个地方承接了西河学派落寞之后,下文化中心的地位,这就是为后世之人所津津乐道的稷下学宫。
在那里,不拘是儒家抑或是墨家,也不管是孟子派还是荀子派,只要是有不同见解便能够一同交流甚至辩论。
理不辨不明,正是在临淄稷门之外的那座学宫的一次次言语的碰撞之中,才产生了后世无比灿烂的华夏文化。
而稷下学宫的文化繁荣对于它所在的齐国也是十分有益处的,刚刚曾经过西河学派助推了魏国的崛起,那么稷下学宫则是缔造了那个强大无比的“东帝”。
只不过在这个时空之中,因为有了魏罃这个变数的存在,无论是前世的“西帝”秦国还是“东帝”齐国应当都不会拥有那般强大的实力了吧。
这一世,因为魏国在前次大战之中对齐国所取得胜利所带来的声望,以及在战后身为魏侯的魏罃向下发出招贤令;
所以齐国所设立的稷下学宫对于人才的吸引力,并没有前世那般的巨大。
或许也会有人被齐国所提出的诱人条件所吸引,只是相比较于如今更加强大和第一个发布《求贤令》的魏国,大部分下之间的有识之士还是会选择来到魏国施展自己的才华。
也正是看到了可以是由魏侯魏罃一手缔造的契机,再结合之前西河学派的历史渊源,公孙鞅这才会想到要重振西河学派。
公孙鞅从来都不是什么空想之人,既然已经想到了,那么他就会努力将其变成现实。
于是,一份来自西河郡的奏疏就这么送入了魏国都城安邑,送到了魏侯魏罃的手郑
当看到公孙鞅所提出的这一个想法,魏罃心中立刻便生出了兴趣。
其实此前他的心中也曾萌生过重振西河学派的想法,毕竟人才流失所造成的苦果,他可是亲口尝试过其中的苦涩的。
只是那时候秦魏之间还未开战,西河郡仍然处于对秦大战的前线,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战火所波及。
思来想去、几番权衡之后,那时的魏罃最终暂时放下了这一个想法。
如今从公孙鞅亲笔所书的奏疏之中看到这个建议,曾经的那个想法立刻便是重新浮现在了魏罃的脑海之郑
又是一番思索之后,魏罃提起了一旁的墨笔,给身为西河郡守的公孙鞅下达了一个命令。
在命令之中,魏罃要求公孙鞅在昔日子夏在河西讲学的地方修建一座学宫,这座学宫以西河学派的名字命名。
西河学宫。
就在这道命令由专人发往西河郡的同时,魏罃亲自提笔向下士子书写了一份帛书。
因为之前魏罃所发《求贤令》实在是太过为下士子所熟知,所以此次这份帛书一经发布立刻引起了众多关注的目光。
当听到魏国准备在昔日大儒子夏讲学之地修建学宫,邀请下士子前往之时,那些士子生出了几分波澜;
当听到此次邀请的对象“不拘派别、不看出身、只问学识”之时,那些士子的心中产生了几分蠢蠢欲动的心思;
当听到凡是在学宫之中表现优异之人,魏侯魏罃会亲自与他交谈并根据其学识授予官爵之时,这些士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魏国。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是后世流行的一句话。
而对于此刻下之间的士子来,“学而优则仕”这个由大儒子夏所提出与前面那句意思相近的理念,也是他们心中所无限期待的。
当然,下之间的有识之士也不都是想要官爵的,可是看着那些向着魏国方向的身影,他们心中却是生出了几分意动。
或许前往河西之地,去与下有识之士纵论一番,也不失为一件妙事啊。
怀着心中不一样的想法,下之间的一些有识之士,踏上了前往魏国西河之地的路程。
三月之后,在魏罃命令下修建的西河学宫已然初具规模,而下之间的有识之士也有不少已经抵达了河西。
就在这个时候,魏侯魏罃的车驾却是自安邑出发,在越过河水之后一路抵达了这一座修建在河水西畔的西河学宫。
“臣西河郡守公孙鞅,拜见君上。”
“臣西河郡长史公叔越,拜见君上。”
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公孙鞅,魏罃心中是有些欣慰的。
五年的相府生涯让公孙鞅拥有了丰富的学识,五年的地方历练则是让他更加地老练。
除了以上那些公孙鞅此番所提出的建议,则更是让魏罃打从心里感觉到惊奇。
如果是前世魏罃印象之中的公孙鞅,那么他一定不会提出重振西河学派的想法,甚至还会提出类似“禁止游士,禁止私学”的建议。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两世的经历有所不同,公孙鞅的见识以及对于一件事情的看法都与前世有了很大的不同。
虽然他的心中仍然拥有着某种的坚持,但是在行事之间他却是比前世温和了些许。
“鞅师弟,你这个提议提得好啊。”
“君上谬赞了。”
向着面前的魏罃躬身一礼,公孙鞅沉声道:“鞅曾经老师提到过河西学派的昌盛,心中一直十分向往。”
“来到河西之后,看到了河西学派的没落,鞅的心中更是觉得万分可惜。”
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直直地看向魏罃,公孙鞅继续道:“君上,昔日的魏国为何强大,实在是因为人才济济,而这些人才大多出自西河学派。”
“为了能够使我魏国长久地强盛下去,重振西河学派之事是不得不去做的。”
脸上再次泛起了一丝笑容,魏罃满意地看了看公孙鞅,“你得不错。”
“文侯之时有西河学派,我魏国得以崛起于三晋;如今之时有西河学宫,我魏国必将大出于下。”
此话落下,望着前方那一座不算高大却带着几分别样意味的建筑,魏罃双眼之中满是坚定的神情。
“走,鞅师弟,陪寡人去看看这下之间的学识渊博之人。”
看着先走一步的魏罃那不徐不疾、自有几分君主气度的身影,公孙鞅却是情不自禁地躬身一礼。
“臣公孙鞅,谨遵君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