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颀刚刚的一番话不仅仅是代表着他自己,更是魏罃这位魏国君主意志的体现。
军功爵制在魏国已然是势在必行,几乎无人可以阻挡它的进程。
即使庞涓身为上将军,即使他在魏国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双眼之中几许复杂的情感浮现,庞涓缓缓地低下了自己的头,不再与公孙颀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漫长的沉默逐渐在中军大帐之中弥漫,而在这股沉默之中,公孙颀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他没有继续自己刚刚的话语,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庞涓作出自己的选择。
此时此刻,庞涓的心中可以是充满了纠结,各种思绪犹如一团乱麻一般缠绕在一起。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过去了多久之后,庞涓的双手开始动了起来。
取下悬于腰间的利剑,将其端在手中注视了片刻,庞涓随即将其放置在了自己面前的几案之上。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庞涓这才抬起头来,让自己的视线与上首的公孙颀交汇一处。
“不知君上与相国,准备如何处置我庞涓?”
剑,既是随身之物,也往往代表着权力。
公孙颀心中很清楚,庞涓之所以将自己的佩剑就这么放在面前,就是想要表明自己所持的态度。
庞涓愿意坦然接受对他的处置,即使结果是失去自己的生命。
士为知己者死,这是庞涓对于魏罃这位君主所能够给出的最大忠诚。
只不过自始至终,魏罃与公孙颀都没有想过要取庞涓的性命。
看了许久那柄静静地躺在几案之上的利剑,公孙颀的脸上随即泛起了一丝笑容。
“我的上将军,你却是多虑了。”
又一次地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比较上次公孙颀的身上却是少了几分肃然与威严。
缓步走到了对方的面前,公孙颀缓缓弯下了腰,右手动作之间利刃已然来到了他的手里。
一手握柄、一手攥鞘,两只手轻轻用力,一股泛着寒意的光芒就出现在了公孙颀的眼前。
此刻,公孙颀嘴角的弧度却是越发上扬了,“好一柄锋利的宝剑。”
这一声称赞之后,公孙颀的目光从手中利刃移开,带着几分深意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庞涓。
将利刃归入鞘中,公孙颀再次弯下腰来,转眼之间利剑又重新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
“上将军庞涓听命。”
一道中气十足的命令声在大帐之中响起,直接将庞涓从坐席之上拉了起来。
“末将庞涓在。”
脸上的笑容已然完全消失不见,公孙颀看向庞涓的目光之中只剩下了郑重。
“魏侯有命,调上将军庞涓前往西河,全权负责对秦国一切军务。”
等到公孙颀的声音完全落下,这条君命的内容却是让他忽然一愣。
转念一想,一股豁然开朗的感觉油然而生。
魏罃的这道命令其实是在保护他,将他从安邑这个巨大的政治旋涡之中拉了出去。
除此之外,身为魏国军方高层的庞涓也很清楚,魏秦之间日后必然会有一场决定两国命阅决战。
魏罃命令他前往西河,无疑是想要让他在未来的大战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正待他想明白了这些,便要躬身应喏之时,一个疑惑却又是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相国,末将斗胆问一句,不知末将走后魏武卒将会由谁统率?”
面对着庞涓此时问出的这一句,公孙颀脸上再次浮现了一缕笑容,出了一个庞涓无比熟悉的名字。
“司马孙伯灵。”
……
“宗伯,今日……”
安邑城内的宗伯府邸之中,一群身穿服袍的中年人各自端坐在几案之后。
若是用目光轻轻扫过在座的这些人,便会发现他们此刻的脸上无一例外地呈现着一抹忧色。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司徒府门前聚集的那些膏粱子弟的长辈。
听闻自家子弟胆大到与人一起围困官员府邸,并且这位官员还是如今魏国朝堂风头正劲的司徒公孙鞅,作为长辈他们心中自然是万分愤怒。
可是因为自家子弟的鲁莽作为愤怒是一回事,他们却是不可能坐视自家子弟就这么待在司寇府的牢狱之郑
于是,就在接到消息之后不久,这些在魏国朝堂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作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那些有心交好公孙鞅的,自然是选择前往司徒府邸拜访,为自家子弟向公孙鞅表达了歉意;
至于另外一些与公孙鞅持不同政见的,则是选择直接前往司寇府中,想要凭借自家背后的势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同的选择往往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前者很顺利地得到了公孙鞅的善意与承诺,而后者的结果则是没有那般的美妙了。
面对这种截然不同的结果,分裂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至于最后剩下的这些人则是绝对不会向公孙鞅轻易低头了。
眼见自己等人在司寇府内迟迟没有结果,各自交流之下一个名字逐渐在这些人耳畔越发响亮。
如果朝堂之内有谁素来与公孙鞅不和,又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么首推便是魏国宗伯,魏挚。
作为当今魏侯的叔父,魏挚然便拥有极高的地位;而魏氏公族的出身,则从一开始决定了他所处的立场。
既然有了人选,那么时不我待,于是就出现了宗伯府书房之中的这一幕。
在将今日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叙述完全之后,众人之中为首的一人直接站了出来。
“宗伯,今日之事我等家中子弟围堵重臣府邸,这固然是有错在先。”
“但若是抛开错误不谈,他们也是因为公孙鞅这些日子所推行的法令太过,出于一时义愤这才……”
“好了!”
没等这些人将话完,上方主座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却是打断了他们接下来要的话。
宗伯魏挚用着他那犹如毒蛇一般狠厉的目光扫过了眼前的这些人,房间气氛在一阵众饶心悸之中渐渐冷了下来。
直到将幽幽目光收回,宗伯魏挚这才缓缓道:“你们的意思,我已经完全知晓了。”
“公孙鞅这些日子所颁布的法令还有其所要推行的军功爵制,对于我等来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公孙鞅如今风头正劲,君上更是对他信任有加,你们若是想越过他,恐怕没有那般容易啊。”
“除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