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二婴儿
三十脐带
江陌一步三晃地从换药室往外走,慢慢悠悠地在就诊大厅的那几台生产年份参差不齐的电视机前停下脚步。
大脑袋电视机都快赶上江陌的岁数,连搁在护士站的遥控器都被盘了一层极具年代感的油垢;4k超清的巨幅壁挂好像是前阵子一深夜醉酒闹事的大哥赔礼道歉敲锣打鼓送来的,据说那大哥送电视的时候还被监工的媳妇儿踹了两脚,“咕咚”一声给被他误伤挠了个血道子的小黄护士磕了个响头;剩下两台“高不成低不就”的电视平时不怎么开,偶尔急诊人满为患忙不过来的时候,临时充当叫号机用。
四台电视轮番滚动播出本市新闻的空前盛况,江陌还是头一次见。
“盛安市公安局今日凌晨发布警情通报,在省公安厅的支持指导下,在平东市公安局武警大队的鼎力支持下,盛安市公安机关圆满完成重大跨省、市||贩||毒集团的抓捕行动,盛安市缉||毒||支队、刑侦支队在行动中精密部署,成功抓获涉||毒||涉案人员——”
“盛安市公安局今日凌晨发布警情通报,盛安市刑侦支队成功抓获云山景区弃婴案、坝庄镇齐家村窖井焦尸案犯罪嫌疑人齐某某。目前审讯工作正在进行中,本台记者获悉——”
江陌胡乱折了换药收据揣进口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没什么表情地盯着电视屏幕,随手从护士站摸了根儿哄孩子用的棒棒糖,扯开塑料包装袋叼在嘴边。
这两则举市轰动的新闻报道极其迅速地席卷了整个就诊大厅,简短的快讯内容经由媒体渠道滚动播出散播开来,交口传述之间就能“添油加醋”地拼凑出一个缠裹着层层迷雾的恶劣事件,仿佛这寥寥数语的背后,藏着无法公诸于众的恐怖血案和官商勾连。
江陌砸吧砸吧嘴里橘子味的糖块儿,支棱着耳朵听见某位家住沣西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窥破天机坐而论道”——这位老哥先是好一通斥责警方深更半夜抓捕罪犯闹得他血压破纪录式攀高,紧接着又听风就是雨地剖析起警方分明是在头天半夜实施抓捕,却时隔一天才在新闻媒体上正式播报警情的猫腻,在两桩牵扯颇深的案件头上扣了顶“阴谋”的帽子,掰扯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要我说,这案子要是办得圆满,该抓的犯人抓得利索,他们那帮戴大盖帽的早就点炮放鞭嚷嚷得人尽皆知了!抓||毒这事儿这么大,听说还来了调查组,搁之前抓个贼都得大肆宣扬,这回连个屁的动静都没有……昨天抓完罪犯捅捅咕咕的也不知道忙什么,还藏着掖着的不让咱小老百姓知道,拖到现在才发新闻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老哥点着吊瓶歪靠在长椅上,肥硕的身躯随着他翘起食指点来指去的动作翻滚出肉浪,撇着嘴鄙夷地说到半路,忙活了一上午的喻医生就踩着洞洞拖鞋风风火火地踏步过来,先搂住江警官刚换完药的脖子,随手一挥,一巴掌拍在那位老哥的背上。
“还说人家警察有问题——就这么见天儿琢磨这琢磨那,你那心脏搭桥和血压才容易有问题,别瞎胡咧咧。”
喻洛八成是跟这位嘴上没把门儿的老哥相熟,笑骂了一句就当打了声招呼,转身把被她箍得张牙舞爪喘不上气的江警官拖离原地:“站在跟前听人骂,你也是忍得下去。这大哥就好指点个江山,啥事儿都瞎研究,研究得自己一通搭桥,血压天天高得跑急诊,甭往心里去。”
“又没指名道姓。”江陌嘶声摸了摸脖子上疼得发胀的伤口处,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总不能拽着他解释说,今天凌晨才发警情通报登新闻是因为全部的抓捕行动和现场搜查工作今儿一早才正式结束,局里乌央乌央地累倒一大片,就这后续工作还铺天盖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看你们急诊没几个大夫护士在,刚联系妇产科准备例行问询嫌疑人情况,她们也说没人,大中午的开会?”
“会,永远是开不完滴——”喻洛背手抻了个懒腰,脖颈扭得“咔啦”“咔啦”响,“更何况就妇产科医生护士这事儿闹的,影响不太好,过几天全院所有的合同工都得从上到下捋一遍,医院搞得跟公||检||法||似的,还要做背调,咱邵主任这两天得空就找我们挨个儿谈话,过一阵儿院办估计也得来人走一遍过场。我这是刚手上有个突发癫痫的病患,要不也得去接受思想教育……”
喻医生蹙起眉头打量着江陌额角的淤青,看她犯困打个哈欠都龇牙咧嘴的使不上劲,又气又乐地伸手掐住她脸蛋子上这点软肉,趁着这位警察同志缺觉疲倦无力挣扎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揉圆捏扁:“你这颅骨怎么长得到底,脑袋让人闷一脚,普通人至少也得是个脑震荡,你这居然都没犯恶心——但你也别掉以轻心啊,再怎么着也不是铁打的,还是得注点儿意,咱医院职工食堂能点菜,要不我给你点个天麻鱼头汤?吃哪儿补哪儿,姐姐请客。”
江陌没劲儿扑腾,眯缝着眼睛站在那儿由着她为非作歹,“待会儿我得去妇产科补笔录,时间——”
她话说半路,保持着职业习惯下意识地在嘈杂人群中逡巡游走的视线倏地定住,她稍微留心地多瞧了一眼,看见那个步伐懒散的背影目不斜视地从人声混乱的环廊通道掠过,又忽的收住脚步,似有所感地略微侧身,神情寡淡地迎着江警官隐约带着探究的视线回望,然后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直愣愣地盯着她那张被喻医生揉捏得毫无威信威严的笑脸,喉咙一动。
“江……江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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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桀来医院是看望赵娟。
“杨笑笑的身份比对结果出来了。昨天我去警局做笔录,那位警官好像知道我跟赵娟认识,就跟我说了这个情况,想让我先跟家属透个风,担心警方下通知认领的时候她一时接受不了,身体顶不住。”
邵桀定定地目送那位喻医生接了个电话跑回急诊大厅,转头又略微垂下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江陌脸颊上那块被蹂躏得分外显眼的红印,抿了下嘴唇轻声地说:“再加上前天晚上她抢救入院,情况不太稳定,我跟韩律谁有时间谁就过来看看,总归先治病。”
“赵娟的情况下辖派出所那边会多留心。你跟韩同学帮忙……倒是可以,只不过沣西酒吧那边虽然已经收网,但杨笑笑的身份毕竟特殊,你们自己的安全也得多注意。”江陌先端起点儿语重心长的架势,掀起眼皮看了几乎算得上是跟她出生入死过的邵桀一眼,又笑着晃了晃脑袋,没再继续念叨那些例行公事的措词,“对了,昨天队里谁给你做的笔录?”
“姓耿,长得挺严肃。”邵桀歪头想了想,压着唇角学了下那位警官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情,逗得江陌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又接着小声问:“昨天你不在警局?”
“老耿啊,咱们支队二把手,老刑警……我说嘛,逮不着我就使唤我证人,还帮他带话跑腿透个口风——”
“我昨天一直在齐家村那边挖粪坑来着,半夜才回队里,写报告补检查忙到今天上午。”江陌先嗤声笑开,揣着口袋想起挖掘现场蹲在路边吐了一溜的小民警,不堪回首地打了个哆嗦,“……你摔进去的那个粪坑其实是坝庄和齐家村涉||毒人员的一个掩埋点,他们这帮人,靠着堆肥的气味儿掩盖尸体和毒||品的味道,臭得离奇。”江陌稍一停顿,不大明显地皱了下眉头,“万幸的是你找到了藏在附近的孕妇,不然又多了一个人两条命——”
江陌和邵桀一路找寻抵达嫌疑人弃车地点时,十余分钟前身中数刀被丢进堆粪池里试图“毁尸灭迹”的孕妇大抵是刚刚凭着自己的一口气,拼尽全力地抱着肚子从形如沼泽的泥淖里爬了出来,躲进了路面下废弃已久的水泥管里。
孕妇先辗转爬过显眼的路面,绝望地被铁丝网拦住去处无法求救,她担心再度落入坏人手中彻底一命呜呼,又艰难地扒出路面下遮盖多年的排污管道,掩在路旁堆叠的苞米垛和杂草丛里等待合适的机会呼救,却因为太过虚弱,在江陌和邵桀开车抵达之前,难以支撑地昏睡了过去。
等她再度清醒过来时,弃车的荒地已然重新归于平静。孕妇疼得难以自抑地低吟出声,又隐约听见路面上窸窸窣窣的动静,担心是意图杀害她的坏人去而复返,紧张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她竭力屏住呼吸时,透过管道和草丛遮蔽的缝隙,模糊地望见了一个不久前才有缘碰过面的身影。
江陌其实有点儿后怕,她甚至不敢想,但凡邵桀没有揣着一肚子的害怕和好奇下车察看,又凑巧被偷偷张望的孕妇认出这人好像是不久前才在医院旁边好心搭过话的小年轻,即便警方支援能够及时赶到搜寻,哪怕仅仅只是几分钟之隔,奄奄一息的孕妇都极有可能落下个一尸两命的结局。
邵桀迅速地捕捉到江陌脸上一闪而过的凝重和自责。
他在意地从江陌欲言又止的半句话里察觉到她对于自己好像总揣着过分地忽视和苛刻。
江陌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视线,邵桀心里也莫名皱巴巴的有点儿难过。他略微歪了下头,笃定又认真地看向她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轻声说:“江警官,如果不是你坚持追查齐胜男的下落,那个孕妇恐怕连被救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江陌一怔,视线从医院地砖上的裂缝拔起来,直直地落进邵桀的目光中。他的眼睛实在清澈温柔,波光粼粼地闪动着明亮而又坚定的认同,眼神真挚得江陌那点儿拧巴着想要反驳些什么的心思都偃旗息鼓,自责的话在嘴边颠来倒去了半晌,到头来只憋出一声理亏又委屈的哼哼。
“……追查嫌疑人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总不能拿着工资揣着信任不干活——”
邵桀万分难得地在江警官这张惯常强势锋利的脸上瞧见点儿吃瘪闪躲的神色。他不动声色地抿着快溢出嘴角的笑,眉梢轻轻一扬,正准备搭着话茬继续“动之以情”。
正这时,一声勉强压低音量的呼喊突然从头顶兴冲冲地砸了下来,吓得“蓄势待发”的邵桀猛一激灵。
“江——”
“江陌!这儿呢这儿!”
邵桀话没出口先被打断,气急败坏地朝着二楼天井围栏的方向望了一眼,视线如有实质地戳得那位喜气洋洋的小医生一缩肩膀,又委屈巴巴地重新落回到正跟着围栏旁边那人挥手示意的江陌脸上。
“要去忙?”
“妇产科的医生护士开完会了,我得去楼上问一下齐胜男的情况。”江陌先没收回视线,眺见产科住院医高洋陡然收紧的神色,不解地回头瞥了邵桀一眼,抬眼对上他那双纯良无害的眼睛,又顺势拍了拍小孩儿习惯佝偻的肩膀:“差点儿忘了,抓齐胜男的事儿还没跟你正式道过谢,过两天忙完请你吃饭。太贵的不行啊,挑个喜欢的,到时候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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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齐胜男被逮了个杀人未遂逃逸袭警的现行,但弃婴焦尸案直接证据不足,证据链条始终缺了关键指向性的一环,被救回的孕妇也只在救护车上简单问询过几句话,送抵医院至今还在昏迷当中,取证十分困难。
“这个……不是我们医院配给护士的储物柜钥匙,她们那钥匙都长一个样儿,有的好几个柜子的钥匙都能混着用。”
医院大会开完,午休就剩下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妇产科的医生护士都端着盒饭窝在休息间,一人捏着那个装着小钥匙的证物袋瞧了几眼,辗转传递给江陌,又听见江警官问起齐胜男平日里的行迹住所,迅速转移了话题,支着筷子饭匙叽叽喳喳的兴致勃勃。
“她平时差不多都快住医院了吧?”
“哪有,排班休息我还跟她一起坐过公交回家呢。”
“她不是开车吗?我看见过她去停车场……”
“这么一想还真是,她这人没个准儿,有的时候直接腿儿着就走了。”
“但她好像在市区内租了个房子吧?我记得她刚来医院那会儿,跟她在食堂吃饭闲聊的时候听她说回家一趟太远,话赶话的,正好被那到处塞名片的黑中介听见了,那黑中介就说有房子可以给她长租,不过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江陌稍微侧身,给听见按铃放下盒饭赶去病房的小护士让了个位置,追问道:“黑中介?”
“就是一个无耻的二房东。”高洋举着卷饼站在护士休息室门口,探着脑袋搭了句茬儿:“离咱医院一站地的地方有一个几十年前小食品加工厂自建的宿舍楼,后来厂子拆除,宿舍划到住宅区,那栋楼就被中介大哥收了自己搞出租屋,这差不多挨着市中心的地界儿就那儿的租金最便宜,而且离咱们中心医院近,那大哥就经常往医院跑,租房子给外地久病来盛安住院的病人家属。”
江陌轻轻刮了刮额角:“这么看,这中介还不算太黑啊?”
“租金倒是不贵,那些病人家属住着也属实方便,做个饭洗个衣服什么的,但那人心是真的黑……”小护士戳了个肉丸子晃了晃脑袋,边啃边说:“人家住院治病租那廉价的房子不就是因为缺钱?他倒好,房租晚交一天都不行,哪怕晚半天都得把锁撬了,直接扔行李——然后补了房租再赔着笑脸儿帮忙把东西捡回来。”
“这还不是最坏的呢!”又一个小护士举着饭勺义愤填膺地站出来:“最可恨的是……但凡哪个重病患人没扛住突然走了,家属总不能一直租着房子吧?可这中介不但不退租,还把押金都扣下,气得你牙根儿直痒痒。”
江陌略微蹙了下眉头:“没人报警上诉?”
“有倒是有,但不多,而且没什么结果。”小护士唉声叹了口气,“伺候病人本来就心力交瘁,人走了,几千块钱的事儿,哪有那个心思去争?家住外地的又不方便打官司,劳心劳力地较了真儿,也换不来几个钱……”
小护士正说着,旁边的高洋支棱起胳膊在江陌跟前比划了两下,示意她从休息室出来一看:“喏,咱科室对面那个走廊是脑外的病房,这不又来这儿递名片了?”
江陌绕出护士站,隔着长长的走廊略一张望,挂上执法记录仪就溜达着走到那位中介大哥的身旁。她先接了中介大哥堆着笑递来的租房名片,随即觑着这张纸片上的名字称谓,拍住了大哥的肩膀。
“马利民?”江陌掏出证件亮明身份,“马经理,劳驾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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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还以为警察妹妹是又听见有人找茬儿说我扣押金的事儿呢。”
马利民在初冬的晌午头闷了一脑门子的油汗,夹着皮包走在江陌身前两步,拉开“吱嘎吱嘎”响的楼宇门,回头说道:“咱们这楼比较老,屋子也都不大,本身租金就不高,我也就扣个千八百的辛苦费,你说说他们闹个什么劲?再者说,合同里提前写的清清楚楚,他们自己没瞧见,能怪我吗?”
宿舍楼还是几十年前集体宿舍的房间制式,拢共四层,连半地下室都住着或短期或长期的租户。水泥堆砌的楼梯扶手磨得油光锃亮,走廊地砖是开裂的老式绿色格纹图样,大概是单间没有配备厨房,每层楼的东侧尽头都搭了个用液化罐的灶台,西侧尽头有窗,但被一棵三层楼高的国槐遮得严严实实,本就光照不足的墙面泛着漏雨洇湿的水痕,开裂掉落的墙皮没有清扫干净,一撮一撮地堆在墙脚。
“你这房子没办过正规的租赁登记,快在市中心的半地下室还住着人,消防检查八成也有问题。”江陌面无表情地审视逡巡,“没人找茬儿算你命好,真要有人跟你死磕,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生意可不好做。”
马利民被这小警官轻描淡写的话噎得干瞪眼,又斜着视线偷偷摸摸地在她这张年轻没什么资历的脸上剜了一记,嘴上哼唧了一声,倒还算是好声好气:“这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四楼,西边儿尽头的那间就是。这屋子偏,朝向不好还不方便做饭,外面那棵树把窗户挡得是严严实实,也就小齐护士愿意住在这儿。”
江陌看着马利民那双深陷狡黠的眼睛皱了下眉,“她平时经常回来住?”
“少……挺少的……”马利民被她这眼神儿瞧得心里哆嗦,撇开视线搓了搓脑门儿:“她家好像是本市的吧?我也就偶尔看见她深更半夜下班上班地进进出出,其实没怎么碰过面,但这小丫头租金付得特别利索,手头也大方——我也管不着她平时出门回来这个那个的。”
江陌似笑非笑地扬了下眉梢:“她一个合同工的小护士,能有多大方?”
“头一次一口气付过一年的租金呢,后来都半年半年地给。”马利民扒拉着手提包哗啦啦地翻钥匙:“不过付钱的又不是她的账户,她那个工资水平担不担得起——谁知道呢?要是没毛病,警察妹妹你也不能找上门不是?”
江陌搭眼瞄着他手里的钥匙板,略一抬眼:“不是齐胜男自己付的租金?”
“早先我还真就没留意这事儿,租金都是转账,一般我也见不着她的面。不过有一回这姑娘直接给我转了二十万,多打了个零,吓了我一大跳,我赶紧问她要账号信息转回去,这才发现转账的那账户不是她的,写着名字叫——”马利民总算在包里犄角旮旯的位置翻到了齐胜男换了锁又配给他的备用钥匙,手上打滑地瞄着钥匙孔,翻着眼睛略一回忆:“好像叫,李彦红——妹妹来,进屋……”
出租屋拢共十多平,推开门往里走就是一个挂着简易热水器的厕所,烧水用的电热棒耷拉在水槽上,看着很久没有人用过。房间阴冷但还算干净规整,进门正对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一盏台灯和笔筒,左手边是一张铁架的单人床,铺着花样素净的床单,床下空空荡荡的没塞任何行李,单人床对面摆着一个上开下闭的书柜,差不多一人左右的高度。
上半部分敞开的三层柜子最上端摆了几个手办摆件,中间一层摞着几本厚厚的护理专业相关的书,下面一格整整齐齐摆满了按照年份日期的顺序依次排开的自拷光盘和收纳内存卡专用的小铁盒,时间最早的大概是在三年前左右。
马利民心里犯嘀咕,最开始没敢进屋,靠在门边上抻长了脖子往里瞅:“好家伙,这都什么鸟东西……屋里嗡嗡的什么动静?她是不是在柜子里头藏什么违禁品了警察妹妹?”
“闭嘴。”
江陌脚步放轻,猛地扭头竖起食指噤声,弯腰贴着下半部分上了锁的柜子门板静静听了片刻,背手从屁股兜里翻出那个装着小型钥匙的证物袋,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向柜子门锁,只听“咔哒”一声锁舌弹动,总算是找到了嫌疑人齐胜男随身携带的这枚箱柜钥匙的归属之处。
她松了口气,蹲跪在地砖上拉开柜门,手臂展开的瞬间整个人怔然一愣,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头皮麻得发木。
马利民在门口晃悠来晃悠去实在没忍住,好奇地往屋子里迈了几步,挪到江陌身后撅着屁股往柜子里扫了一眼,不明所以地先瞧了瞧藏在柜子里的电脑屏幕:“这不就……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开的是监控?够变态的啊……这柜子里贴了这么多照片——她们小年轻玩儿的那个拍立得吧?这拍得都是什么玩意儿?黑乎乎的。”
“脐带。”
江陌搓了搓发凉的鼻尖,仿佛那天深夜挖掘弃婴尸坑时的那股阴冷的臭味还萦绕在这,久久难以消散。
“死于非命的那些弃婴的……脐带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