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众人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太子殿下驾到——”的宣唱,便在府外响起。
不过稍许,便有宫灯引路,一行人肃然而至。
为首的那人,黑衣金纹,大步而来时,衣袍摆动,火光之下,既飞扬又耀眼。
是太子殿下。
顾玉辞暗中一叹,天底下只有他,从灵魂到气质,都那么的威仪万千。
不得不说,有些人,生来就是执掌权柄的。
他是,她也是。
李玄夜一步跨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赵昔微。
所有人都跪地请安,除了长公主位份高,其它人都矮了下去,只有赵昔微伫立在那里,他就算是想装看不见,也不能。
只一眼,呼吸一滞。
来时路上,他是怒火翻涌的,可看到她的一瞬,一颗心莫名就软了几分。
她孤零零地立在室内,手脚被镣铐锁住,一头乌发垂散,几缕发丝落在脸颊,偏那肤色苍白如雪,如此弱不胜衣的姿态,他就算想心狠,也狠不起来了。
“大胆罪人!见了太子还不下跪!!”衙役怒喝,横起刀柄拍了过来。
赵昔微尚未回过神,刀柄如电,眼看就要打中她的脸。
李玄夜眸光猛地一变。
“退下!”冷喝声起,不是太子殿下。
众人惊愕看过去,见那衙役两手空空,佩刀已被夺去。
“殿下小心!”秦时一声暴起,“来人!把这罪人抓起来!”
他得了顾玉辞许诺的好处,心知赵家无力回天,有心要表现一番,横袖一扫,就要来擒人。
赵昔微捉着刀,想也不想,抬手就打。
“啪!”刀柄厚重,结结实实地抽在秦时脸上,瞬间浮现肿了巴掌大的一块。
“你……”秦时愣住,他摸着脸,不敢置信,“你竟敢殴打主审命官?”
两位御史怒声高呼:“公堂之上,悍然行凶,还不快速速拿下——”
“?什么?”赵昔微捏着刀,双眉一皱,“不是你们先动手吗?”
官员一时语塞。
侯夫人不干了,她一抹眼泪,就开始哭诉了:“太子殿下,您要为我们裴家做主啊,才人娘娘到底是晋王生母啊,晋王为了陛下才受过伤,又添了这么一重噩耗,他可怎么办啊……”
又一手指向赵昔微,怒目而视:“她分明是仗着殿下宠爱,不肯认罪伏法!殿下,您千万不可让她得逞呀!”
赵昔微自醒来之后,就一直被人讽刺“太子宠爱”,如今见了太子,她却完全想不起有什么情分,就算是个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又见侯夫人极尽羞辱,薄怒顿时涌起:“你给我闭嘴!”
侯夫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挨骂,张口结舌:“你,你,你杀了我的女儿,还敢这么骂我?”她又看向太子,噗通就跪在了他脚下,“殿下,赵昔微欺人太甚,您要为裴家做主啊!”
她又悲又恨,眼泪扑簌簌地滚落,叫场上所有人都于心不忍。
顾玉辞挽了她的手臂,将她扶起,颇有几分主持大局的风度:“夫人放心,此案关系到皇家体面,殿下自然是会秉公处置的。”
又抬眸去看李玄夜,唇角笑意似有似无:“殿下,这赵昔微当场翻供,否认下毒罪证,你看该怎么办才好?”顿了顿,笑意就有了些嘲讽之色,“殿下念着旧情是好事,可有些人,似乎并不领你的情呢。”
李玄夜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看着赵昔微,看着她手里捉着的刀。
当着他的面,就敢打主审官员,看来,翻供不认,是确有其事的。
那刚刚软下来的一点柔情,顿时就冻结了。
侯夫人又开始哭:“殿下,她说她没杀人,可您和陛下都亲眼所见,就是她毒死了娘娘啊……不仅如此,她还销毁了证据……”
“我没杀人!”赵昔微捏住了刀,咬牙驳斥了一句。
“殿下您看!她就是这么翻供的!”主审崔安道终于找到了说话机会,他拱着手,及时向太子自证,“非下官办案不力,实在是罪人太过狡猾。”
赵昔微很难受,她的头痛得厉害,这些人又吵嚷不休,每说一句话,都像有针扎在头上。
但她知道,她要扭转乾坤,就不能任人宰割。
“我说了,我没杀人。”赵昔微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镇定,吐字清晰,“要审我可以,但是总得给我辩驳的机会吧?”
她瞥了一眼哭哭啼啼的侯夫人,又扫视了一眼堂上各人,视线最后看向了李玄夜,眼神平静如水:“既然有殿下亲自来审,那其余闲杂人等,都该闭嘴吧?”
扭转败局第一步,反客为主,把话语权从敌人手里夺过来。
“你!”裴夫人险些要气晕过去,长公主也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
李玄夜抬起手。
众人就又闭了嘴。
他缓缓走近赵昔微,打量了她几眼,道:“主审官员留下,其余人等,都退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殿下——”侯夫人挣扎着要喊,却被侍卫捂住嘴,强行带离下去了。
顾玉辞走到门边,又停了脚步。
门边,一个荷叶绿衫的小姑娘,窘迫地绞着手帕。
顾玉辞目光往她身上一扫,意味深长:“何奎的女儿?”
何满枝垂着脸,声如蚊蝇:“是……”
顾玉辞便不走了,眼眸微眯,冷意渐露:“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何满枝老老实实回答道,“是、是太子殿下让我来的……”
顾玉辞又笑了一声。
何满枝吓得脊背都凉了,急忙抬起头来,红着脸道:“顾小姐你别误会,我跟太子没有什么的——”
顾玉辞“扑嗤”又是一笑,桃花眸子潋滟,既骄傲又明媚:“你解释什么?就你?也配跟太子有什么?嘁!真是不自量力!”
何满枝通红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强挤出一丝笑:“顾小姐说得是,是我浅薄无知了……”
顾玉辞没理她,径直往内堂折去了:“你也别一味地自谦,既然太子让你来的,那也别杵在门口了,跟我进来吧!”
内堂,赵昔微与太子相对而立,四目交汇时,她神色有些疑惑,双眉轻轻蹙着,似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