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医院负一层,一间闲置的办公室里,卫燃坐在一把还算舒适的椅子上,抱着趴在自己怀里,习惯性咬着他的衣领睡着的雪绒花,看着自己腕表上不断走动的战俘表秒针,静静的等待着逃亡的信号。
“砰!”
伴随着一声隐约可闻的枪声,卫燃的身体也下意识的颤了一下,整个人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了手腕上的那块战俘表表盘上。
“怎么了?”睡的并不踏实的雪绒花也带着惊慌醒了过来。
“没事”卫燃顿了顿,“清醒清醒吧,恐怕快要出发了。”
闻言,雪绒花娇小纤瘦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略显慌乱的从卫燃的腿上下来。
“快!快醒醒!”
恰在此时,门外也传来了索菲亚护士的大喊,“挂在楼顶的汽灯被枪打爆了!大家都快醒醒。”
在短暂的呆愣了一秒钟之后,雪绒花第一个跑出了房间,与此同时,索菲亚护士也换上了阿拉伯语大声催促着躲在这里的难民和孩子们赶紧起来。
“把这个穿上”
摇篮一把捞住了雪绒花的胳膊,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将一件防弹衣套在了她瘦小的身躯上。
看了眼摇篮脖颈处的草莓印,以及不远处缝纫机脖颈上的草莓印,雪绒花原本残存着惊恐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乳燕投怀一般转身抱住了卫燃,略显笨拙的在他的脖颈上也嘬出来一个草莓印,随后换上只有卫燃能听懂的德语,“我在加沙医院等你。”
“好好”
卫燃刚刚答应下来,雪绒花却已经脱掉了身上那件沉甸甸的防弹衣,想把它套在达拉尔的身上。
“我不想穿这个”
达拉尔连忙拒绝道,“它太重了,我穿着它根本就跑不动。”
“你穿着吧”
摇篮笑着说道,“我都问过了,孩子们穿着它确实太重了。”
“你呢?”雪绒花下意识的问道。
“我也嫌弃它太重了”摇篮说着还指了指头顶刚刚被缝纫机扣上的钢盔,“我有这个就够了”。
“别浪费时间了”缝纫机催促道,“大家快点上去!”
“拿着这个”
卫燃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他之前送给雪绒花的随身酒壶,他上次房东家里,除了看看热气球是否在那里之外,另一个目的便是把这个他从雪绒花那里“偷来”的酒壶,以及他自己的水壶重新灌满红酒。
在看到卫燃的水壶之后,雪绒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牛仔裤屁股口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生日礼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
“害怕的时候喝一口”卫燃微笑着说道。
接过酒壶,雪绒花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胡乱抹了抹嘴,将这酒壶拧紧盖子,竖着防弹衣的缝隙,塞进了上衣内兜里。
“出发吧”
卫燃说着,拎起那支mp5冲锋枪,拉着雪绒花离开了地下室。
渐明的天色中,枪声已经稀薄了许多,卫燃下意识的看了眼街对面的那座建筑二楼,汇合了先一步跑出来的难民和孩子们,快步跑向了加沙医院的方向。
这一路走来,他也注意到,以拉玛为首的孩子们以及他们周围的医护工作者们都被周围那些难民,乃至难民搀扶着的轻伤员围在了人群的最中间。
在这无声的默契中,逃往加沙医院方向的难民人群越来越多,而在距离加沙医院方向最近的围墙边缘,两个包裹着头巾的人影也各自扛着一支rpg躲在建筑阴影里,瞄准那道阻隔生死的围墙做好了随时开火的准备。
“别停下,我们距离围墙很近了。”雪绒花朝着跑的气喘吁吁的拉玛鼓励道。
“轰!轰!”
或许是注意到了逃难的人群,提前守着围墙的那两道人影果断的扣动扳机,各自打出了那发珍贵的rpg火箭弹!
猛烈的爆炸声中,本就不算牢固的围墙被顺利的炸开了一个并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的缺口。
不等硝烟弥散,又有一批人冲出来,挥舞着手头能找到的任何工具,以最快的速度扩大炸开的缺口。
“哒哒哒!”
然而,就在这眼瞅着即将逃出难民营的时候,就在卫燃等人的必经之路上,路边一个窗口的二楼,却猛的冒出了一串火蛇!
“小心!”
卫燃大声提醒的同时,已经反应极快的举枪开火还击。与此同时,雪绒花也下意识的将离着最近的达拉尔护在了怀里。
同样做出如此下意识动作的,还有用身体护住汉瓦德的缝纫机,以及一把将房东的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并且转身蹲下的摇篮。
然而,相比开火将敌人压制回窗子里的卫燃,相比雪绒花以及缝纫机二人,拉玛却发出了一声惨叫。
“拉玛!”
雪绒花发出了一声惊呼,和原本被她保护着的达拉尔跌跌撞撞的护住了拉玛。
“她的情况怎么样?!”
卫燃大喊着问道,他仍在举枪压制着窗子里的敌人,却根本不敢分心看上一眼。
“大腿根部中枪!可能伤及腹腔!”雪绒花惊慌的大喊道。
“缝纫机!”
卫燃大喊的同时,已经快步跑到了那栋房子的下面,摸出一颗手榴弹踩在脚下,单手拔出保险销,捡起来稍等了一秒钟,这才用力丢进了二楼的房间里。
几乎就在手榴弹脱手的同时,他也快速握住单手举着的冲锋枪,继续开火进行着压制!
“轰!”
几乎就在爆炸的同时,卫燃也顾不得许多,换上阿拉伯语大声招呼着,“跑!快跑起来!带上周围的伤员离开!”
在他的呼喊之下,原本下意识趴在地上的难民们也反应过来,相互搀扶着跑向了辛苦打开的缺口。
同一时间,匆忙用一团纱布帮着拉玛进行按压止血的缝纫机也将这个重伤的小姑娘交给了雪绒花,催着她和孩子们一边跑起来一边大喊道,“她伤到了动脉!我按照从兽医那里学来的法子用止血钳临时封闭了动脉!接下来你要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她去加沙医院进行手术!”
“好,好!”满手是血的雪绒花慌乱无助的应着,抱紧怀里的小姑娘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不用向椅涩裂军队求救!”
卫燃在打空一个冲锋枪弹匣的同时用法语大喊道,“他们不会帮忙的,去医院!以最快的速度去医院!”
雪绒花匆匆看了眼动作麻利的换上弹匣的卫燃,咬着牙迈开步子,随着难民的人流穿过了那道仍在不断扩大的缺口,迎着外面那些椅涩裂军队装甲车上的探照灯,一边跑着,一边大声用法语和英语交替表明着自己无国界医生的身份。
只不过,抱着拉玛越跑越快的雪绒花却没有注意到,在渐起的黎明中,汉瓦德和达拉尔这俩小姑娘却悄然离开了队伍,躲到两边的路口主动担任起了放哨的工作——就好像他们俩提前商量好了一样。
她在慌乱中更没有注意到,除了举枪警戒的卫燃留了下来。缝纫机和原本答应一起带着难民前往加沙医院的摇篮,也在距离洞口尚有几十米的距离停住了脚步,和似乎同样不准备离开的索菲亚护士一起,指挥着难民们顺着越来越大的洞口离开。
前后仅仅只有不到五分钟,一起跑到这里的难民全都挤出了那道已经扩大到两米宽的缺口,同时远处也跑来了更多的难民。
“长枪党来了!长枪党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卫燃也听到汉瓦德在撕心裂肺的用阿拉伯语大喊着。
他怎么没出去!
卫燃来不及考虑这件事情,他在顺着对方呼喊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有一辆装甲车从外面开了过来,径直开向了缺口的方向!
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那辆装甲车正前方的雪松徽章!以及周围那些以色列军方装甲车上的流氓星标志!
“轰轰轰!”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那辆装甲车上安装的双联14.5毫米机枪开始了嘶吼,那些最后跑出去的难民,也像是割麦子一样躺倒一地,被拦腰打成了两截甚至一团血雾!
“跑!快跑!”
卫燃声嘶力竭的用阿拉伯语大喊着,同时也松开手里的冲锋枪,以最快的速度取出金属本子里的那台尼康sp相机,朝着那道两米多宽的缺口匆匆按了下快门,随后收了相机,玩了命的跑向了来时的方向!
“快跑!快跑!”
卫燃大喊的同时,一把拉住了从旁边跑来的达拉尔,在这小姑娘的惊叫声中,带着她一个侧扑摔进了路边的一条巷子里!
“哒哒哒哒!”
几乎前后脚,那辆装甲车上的苏式重机枪也将致命的弹幕泼洒过来,轻而易举的打穿了墙壁,崩飞了大量的碎砖碎石!
巷子口,几乎将达拉尔完全压在身下的卫燃根本顾不得关心别人,拽着这个被吓的失声尖叫的姑娘就往巷子更深处爬。
他并不知道,距离这里直线距离不到三百米的一栋三层民房的二楼,嘴里一直在咀嚼恰特草的热气球在焦灼的等待过后,终于等到了那辆装甲车开到近前,开到了他的射击视界之内。
“砰!”
清冽的枪声中,他的第一枪准确的穿过那道逃生的缺口,穿过手工焊接的机枪防盾之间的缝隙,狠狠的撞进了那名机枪手的胸口。
“我喜欢苏联武器,喜欢半自动的狙击武器。”
热气球一边神经质般的念叨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将枪口对准了那名嚣张的将上半身露在外面的装甲车驾驶员,果断的第二次扣动了扳机。
“砰!”
因为重机枪停止射击而格外清脆的枪声中,那辆装甲车的驾驶员在鼻梁骨中枪之后,整个脑袋也猛的往后一仰,狠狠的撞在了舱口边缘的装甲盖上,折断脊椎骨的同时,也发出了一声让人牙酸的沉闷敲击声。
快速挪动枪口对准了装甲车的侧面薄弱的装甲板,热气球连连扣动了扳机,直到打空了弹匣里剩下的几颗子弹,这才一边摸出新的弹匣,一边挪动枪口,匆匆看了一眼洞口边横躺的那具尸体。
只凭那套衣服和尸体边的rpg发射筒他就能认出来,那是莉娜,是他的中学同学,是他妻子哥哥的妻子,是他当初为了追到妻子,才把她介绍给他妻子的哥哥的。
曾经那是多么幸福的两个家庭啊
热气球咽下早已嚼烂的恰特草,干脆利落的换上了新的弹匣,瞄准了那辆美式装甲车尾部已经被他用子弹“敲”开的舱门,朝着里面试图冒头的长枪党武装分子一次又一次的扣动了扳机。
“你们的情况怎么样!”卫燃在重机枪停止射击的同时便大声喊道。
“活着!我们还活着!”
街道对面,躲在另一条巷子里的缝纫机大喊着答道,“我和摇篮都还活着!汉瓦德和索菲亚也还活着!”
“快跑!往回跑!”
卫燃大喊的同时,已经拽起达拉尔,在热气球的掩护下朝着阿卡医院的方向跑了起来。
缝纫机同样不傻,他同样已经意识到,躲在制高点的热气球恐怕没办法掩护他们多久。
根本顾不得别的,他们三大一小四个人也跟着跑了起来。
“我们必须离开这条街道!快额外找一条路!”卫燃大声用阿拉伯语呼喊道。
“和我来!我知道走哪里!”
汉瓦德大喊着给出了回应,加快脚步跑到了最前面,和达拉尔不分先后的钻进了一条巷子。
“快跟上!”卫燃换上法语招呼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阿拉伯语!”缝纫机大喊着问道。
“现在不是好奇这些的时候!”
卫燃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一发子弹也穿过了热气球藏身的那栋民房的窗子,险之又险的砸在了距离他的肩膀只有不到十厘米的一台电视机上。
“砰!”
热气球朝着难民营墙外那辆隶属于长枪党的装甲车又一次扣动了扳机,这才不慌不忙的手枪,匍匐着离开了这里。
“轰轰轰轰轰!”
片刻之后,那辆装甲车上安装的14.5毫米口径机枪也再次开始了嘶吼,这条短暂开启的逃生之路,也又一次连通了地狱的大门。
万幸,此时卫燃等人已经在汉瓦德的带领下来到了另一条街道上,只不过,此时天色也已经渐渐亮了起来,他们想逃回阿卡医院,也必须更加谨慎,而且更加迅速一些才行。
“穿上这个!”
卫燃说着,已经从路边一户人家的窗边扯下了一条破破烂烂的灰色袍子丢给了缝纫机,他自己也额外扯下了一件阿拉伯袍子胡乱套在了身上。
“你从哪”
“先别说这个”
卫燃根本不给缝纫机满足好奇心的机会,换上阿拉伯语朝同样在偷衣服的汉瓦德责问道,“你们两个,刚刚为什么不离开?”
“我是8解组织的民兵”汉瓦德理所当然的答道,“我必须留下来战斗,我没有理由逃跑。”
“你”
“我也是”
年仅14岁的达拉尔跟着答道,“我也已经加入了8解组织,我要战斗。”
“你们什么时候加入的巴.”
“昨天晚上”这对少男少女异口同声的给出了让人心脏抽搐的回答。
“我也已经加入了8解组织,我现在也是一名战士了。”脸上似乎有些擦伤的索菲亚护士也跟着“添乱”表明了态度。
“你们到底在商量些什么?”同样套上了袍子的摇篮茫然的问道,“就没有人能给我们翻译一下吗?”
“先回去吧”卫燃赶在索菲亚护士开口之前催促道,他们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没有继续耽搁,改头换面的六人分成了两组,分别由索菲亚护士和汉瓦德带着,从两条路跑向了医院,最终在早晨五点四十六分之前,有惊无险的跑进了阿卡医院的侧门。
“也不知道.雪.雪绒花,他们跑到加沙医院没有。”
摇篮一边脱掉身上的袍子,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尤其拉玛,也不知道,她,她活下来没有。”
“他们肯定会活下来的”
卫燃顿了顿,认真的问道,“你们呢?尤其你,摇篮太太,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我也是一名医生”
摇篮用力喘了几口气,理所当然的说道,“而且我不但是赛林·雅曼先生的妻子,也是缝纫机先生的搭档,无论出于哪一个身份,我都要留下来陪着他,帮助他,更要对我们救活的伤患负责。”
“这个脏兮兮的世界,如果再多些你们这样的人就好了。”
卫燃含糊不清的叹了口气,转而严肃的看向了汉瓦德和达拉尔,换上阿拉伯语再次问道,“你们两个呢?你们两个留下来有.”
“我们是你们的帮手不是吗?”
汉瓦德反问道,“艾德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就在帮助你们了,你们没有离开,我们有什么资格离开?”
“现在别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索菲亚护士用力喘了口气提议道,“先生们,女士们,还有小帮手们,我们现在要开始接诊吗?刚刚我看到一楼的走廊里已经有不少伤员了。”
等她用阿拉伯语又复述了一番,众人对视一眼,用两种语言齐刷刷的给出了统一的回答,“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