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有些疑惑:“您只是要骗她过去,又何必拿出您的私章,这万一落在别人手里,就能把咱们府邸的钱库庄子都搬空。”
覃氏靠在椅子上,淡淡道:“不这样,兰若不会入套,只有诱饵够了,才能让猎物跳进坑里”
嬷嬷点点头:“夫人既然下了决心,真是杀伐果决。”
覃氏保养得宜的温婉面容一冷:“我做个贤妻良母十多年了,但我的女儿如今却得不了一点好……”
她将袖子里的一封信拍在桌面上,自嘲又悲伤:“我的好夫君,结发十余年,他千里寄来的家书里,除了询问记挂他那给他丢尽脸面的长女,竟全是交代我千万不要去管明玥,让她好好思过反省!”
她咬牙恨道:“明玥难道不是他亲生的?竟不肯出手捞出明玥,既然他眼里只有长女,看不到次女,那我这个当娘的就只能狠心除掉兰若,如此,以后他才能把明玥放在心里!”
她已经一辈子都生活在表妹萧观音的阴影下,这辈子女儿不该再活在明兰若的阴影下。
覃氏已经完全忘了,明国公是个极克己守礼的士大夫,在明兰若将近五年的圈禁里,也保持着克制,不曾出手捞人。
明兰若带着景明上了马车。
小时候,覃氏也常带着她和明玥莹去覃家,自然认得路。
“如果覃家大爷和二爷真的卖了夫人东西里那些御赐之物怎么办?”春明很有些担心。
明兰若掀开窗帘,看了看窗外阴郁又开始飞雪的天空,拢了下自己的银鼠披风:“那就只能让父亲上请罪疏,休了覃姨母,将覃家满门下狱,或可保全一二。”
都已经是寒雨连绵的春天了,花木发芽,怎么又突然下雪了,只希望这奇怪的天象不要影响父亲在东北赈灾。
春明蹙眉:“这倒是个法子,但就是听着无情无义,只怕老爷不会同意的,覃夫人到底给他生了二小姐,操持家中多年。”
明兰若却很有把握地淡淡道:“我会说服父亲同意的。”
高门主母掌握着一个世家的生存前景,上百人的生计。
覃氏实在不合适当这个国公府主母,眼皮子实在太浅薄。
说罢,她靠在车内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春明瞧着自家小姐安静沉稳的样子,倒像是活了两辈子的老人,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她该相信小姐的手腕和判断。
车轮咕噜咕噜地向前滚着,离郊外还有些距离,春明拿了鎏金暖炉放在明兰若膝边后,也开始闭目运功炼气。
拴在明兰若腰间的一个锦囊忽然动了动,几只毛茸茸的爪子悄无声息从袋子里伸出来。
一只巴掌大的斑斓黄纹胖蜘蛛偷偷摸摸地钻出来后,八只红眼咕噜一转,狠狠地瞪着靠着软枕的美貌女子。
啊,可恶的人类蛊魔女!
它要吃了她!
胖蜘蛛朝着她搁在附近的雪白手掌愤怒地爬了过去。
瞧着近在眼前的柔嫩手指,它慢慢张开尖锐带毒的大螯牙就准备咬下去。
但是那皙白的皮肤上突然散发出一股子阴寒气息,让胖蜘蛛忽然一抖,不知怎么就僵住了。
一股恐怖感压制得它竟不敢动弹。
啊啊啊……
又来了!又来了!
就是这种诡异的气息和恐怖感,才让这蛊魔女抓它的时候,它完全无法反抗!
胖蜘蛛一边发抖,一边愤怒地挥动自己的爪子——
除了小时候被人类蛊师抓住折磨,它可是活了两百多年的万虫之王,汤泉山里的老虎都被它吃光了,怎么能再被人类蛊魔女控制!
只要……只要让它咬一口,一口就能让她化成血水!
它拼尽全力,克服本能的恐惧跳了过去,抱住了面前柔软的手指,张开獠牙狠狠咬了下去——“嘘嘘!”
“啊!”被咬中的女人发出一声痛呼,猛地一抽手。
舔到血腥味,胖蜘蛛红眼都是得意的光——
嘿嘿嘿,咬死你,马上本大王就能吃掉你了,叫你来打扰本大王睡觉!!
嘿嘿嘿……嘿……嘿?!
胖蜘蛛高兴着高兴着就开始头晕眼花,八只小爪子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这头,春明一下被明兰若的痛呼惊得睁开眼,立刻起身问:“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明兰若看着自己的中指上一个血口子,又瞅着裙子抱着八只爪子在那抽搐的胖蜘蛛。
她眼角也跟着抽了抽:“没什么,就是有个小蠢货以为咬了我就能跑掉,大概……它还以为自己能吃了我。”
胖蜘蛛一边抽搐,一边用八只猩红的眼恼火地瞪它——什么小蠢货,它明明活了两百年,是老蠢货!
“您流血了,赶紧包扎!”春明立刻去翻药箱。
明兰若倒是无所谓拿帕子擦了擦伤口:“一个小口子罢了,不碍事。”
她拎起一直抽搐的胖蜘蛛,蹙眉:“倒是这个蠢胖子要怎么办,我的血对它而言可能有剧毒。”
她体内有不知阿古嬷嬷从哪里弄来的蛊王,那是对于几乎所有虫类而言,几乎是压制级的存在。
以前阿古嬷嬷就说,她的血和体液对虫类而言是剧毒,打小蚊虫闻着她的味都绕着飞。
所以,也不知道这黄纹斑斓红眼蛛怎么能突破蛊王分泌出这种压制性的气味,竟来咬她一口。
景明看着胖蜘蛛,表情滑稽:“所以……这毒蜘蛛咬了您,它自己中毒了?”
胖蜘蛛口吐白沫:咕噜噜……
“真是个蠢胖子,报复心还挺强。”明兰若一脸嫌弃地放下吐白沫的八眼胖蜘蛛。
景明看着那抽搐吐白沫的胖蜘蛛:“可是,它好像要死了,您要不扔了这小蠢货吧?”
胖蜘蛛:……不、不……它这个小蠢货还能抢救一下!
“啧!”明兰若翻出一个水袋倒了一碗水放着。
她有些烦恼地转身再去找勺子:“阿古嬷嬷不在,也不知道怎么能救它,如果它没有多喝我的血,喝点水再吐出来也许能稀释掉血毒,可是上次我灌它喝水都费了好长时间,只怕这货是活不成了。“
枉费她白高兴一场,抓了这么个宝贝,哪里想到是个傻东西,自己搞死自己了。
却不想,景明惊呼一声:“大小姐,它在自己喝水!”
明兰若一愣,转头过去,正看见那胖蜘蛛一边抽搐着艰难地爬到水碗边,一边张开大螯牙拼命吸喝水,不免惊讶极了。
看着那胖蜘蛛原本就非肥的肚子,肉眼可见地鼓起来。
明兰若挑眉,有点恶劣地忽然伸出食指朝着它肚子一压:“看你这蠢样子也不像是会吐水的,我帮你好了。”
“嘘——!”胖蜘蛛瞬间被按得喷出水来,翻着肚皮瘫倒在地。
救命啊……
春明瞧着它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嫌弃道:“还得喝了再吐吧,可我看它好像也不能再喝了,扔进外头水塘里吧。”
这么脆弱的虫子,也不知道小姐留着干嘛,还长得丑。
胖蜘蛛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奋力转头去继续喝水去了,喝完它还努力地伸出爪子比了比自己涨大的肚子。
明兰若愣了愣,它这是让她帮按肚子?
她试探着伸出食指去按住它肚皮一压——
“嘘嘘——”胖蜘蛛立刻又喷出水来。
如此往复喝水喷水三四回,胖蜘蛛终于觉得毒液都吐出去了大部分,自己缓过来了,虚弱地八爪伸开瘫软在地。
春明粗鲁地把它拎起来,有点恶心地道:“活了么,没活还是扔了吧,又蠢又丑。”
虽然她倒是不怕蜘蛛什么的,但是这东西看着确实恶心,八只眼珠子……啧。
胖蜘蛛害怕地发抖:为什么这个人开口闭口都要扔了它……它现在被扔出去就活不成了!
明兰若伸手从春明手里拿下胖蜘蛛,放在掌心观察:“别着急,再看看,它如果能抱住我的手指,应该就缓过来了。”
下一刻,明兰若就看见胖蜘蛛立刻颤抖着抱紧了她的手指。
明兰若:“……”
春明:“……”
她们面面相觑——这货成精了?好像能听得懂人话。
明兰若和春明互看一眼,她忽然开口:“大黄,撅起屁股,拉尿。”
胖蜘蛛僵住了片刻,但是屁股忽然一撅——“嘘”地一下,竟真尿出来了一点。
它也不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仿佛不听自己指挥了。
羞耻啊……
明兰若看着自己掌心一点蜘蛛尿,再看着用爪子抱着脑袋挡住眼睛,仿佛很是羞恼的胖蜘蛛。
她忍不住愉悦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捡到宝了。”
也对,她都能莫名其妙地重生了,这世间罕见的蜘蛛能听得懂人话,也不算太出奇。
明兰若小心地单手将虚弱的胖蜘蛛收进自己的锦袋,又让景明拿个小瓷药瓶将掌心的斑斓红眼蛛的尿收集进去。
“小姐,这有什么用呢?”春明有些纳闷。
明兰若将掌心剩下一点剔透液体擦在春明的袖子上:“这可是好东西,入药对外伤有极好的疗效,解百毒,还能驱避毒虫。”
春明有些好奇:“那您为什么要给我擦上。”
明兰若看着窗外的大宅院,笑了笑:“很快,你就知道了,咱们下车吧。”
春明这才留意到,她们已经到了覃家的宅子。
车夫过来打了帘子,春明伺候着她下车。
覃家的宅子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明兰若看着那修得极气派的门口,微微蹙眉,示意春明去敲门。
不一会宅子才开了门。
一个仆人从门口,冷;冷看着她:“你找谁?”
“我是明国公之女,悼王妃,来见覃家大爷和覃家二爷。”她淡淡道。
那仆人点点头,干脆地打开了门:“您请进。”
明兰若提着裙子,和春明一起进了府中。
覃府比她小时候印象中要气派和宏伟了许多,亭台楼阁,花木葳蕤,几乎都不输给国公府了。
覃府没有功名和官职,更无勋禄爵位,这这已经是典型的越制和违规了。
明兰若眼神微冷地轻嗤:“看来我这位表姨母真是没少拿我娘和国公府的东西补贴娘家。”
“大小姐!”春明忽然顿住了脚步,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怎么?”她低声问。
春明轻声道:“小心,这覃府不对劲,我们不该进来的。”
明兰若一顿,眼神环顾四周,但见扫地、往来的仆人都心不在焉地扫着雪,可却都眼神阴冷地偷偷看着她们。
那些眼神,是在看——死人的眼神。
"我们现在需要马上离开。”春明已经将手搁在腰间藏着的软剑上,掌心浸出冷汗。
那些仆人们太阳穴鼓起,气息阴狠,分明是顶尖的杀手,她若是只有自己一人脱身不难,但是小姐不会武艺!
明兰若沉默了一会,却眯了下明媚的眸子:“从进门那一刻,我们就走不了,不过,没关系。”
她伸出手,在自己腰间的锦囊里,悄悄摸出胖蜘蛛,趁着人不注意,用袖子遮着,轻轻抛进了草丛里。
既然走不了,那就做个试验罢了,赌一赌。
身为医者,她是该有些冒险精神的。
明兰若弯起了唇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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