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泽一度蕴含着上古异兽遗下的力量,巴蛇因此获益,最终成就了真仙。 在这之后,龙泽不复当初,但沼泥之中仍有玄机,那重复的怪梦,还有不断壮大的血脉,无不提醒他,这是不容错失的机缘。
然而魏十七分明感觉到,浸没在龙泽下,血脉受到莫名的刺激,彼此吞噬融合,巴蛇的血脉每壮大一分,凡人的血脉就衰弱一分,一旦巴蛇血脉成为主导,他还会是自己吗?
熬过了第一次血脉觉醒,同样的难题再度摆在眼前,何去何从,魏十七前所未有地犹豫起来。
仿佛黑暗中的旅者,行走在悬崖边缘,一步步接近万丈深渊,这种多走一步就是地狱的感觉,很凶险,也很刺激。他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张无忌在修炼乾坤大挪移时是怎么说来着,天地尚无完体,何必追求完美。
念头通达,拿定了主意,魏十七又潜入龙泽深处,睡上一觉,做一个梦,醒来细察体内血脉变化,如此反复十来遍,巴蛇血脉果然壮大了不少,纵然有些桀骜不驯,但尚可压制,他也不为已甚,决定最后再入龙泽沉睡一,而后果断离去,再也不受诱惑。
淤泥淹没了身躯,熟悉的热力涌入体内,血脉鼓荡沸腾,活泼泼地跳动,意识模糊,魏十七陷入沉睡中,梦境倏忽袭来,然而这一次,梦中的场景与之前全然不同。
在梦中,他是吞吐八荒的龙泽巴蛇,成就了真仙之躯,上天入海,无所不能。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大瀛洲一洲之地太过狭小,他决意跨出渊海,到别海他洲见识一下不寻常的景致。
七曜界十洲八海,海域分界之处时空破裂,乱流湍急,巴蛇虽然神通广大,却频频遇挫,最凶险的一次被卷入异界,使尽周身解数才撕破虚空,到原处。真仙跨海的动静是如此之大,掀动天地灵气,渊海为之震荡,大瀛、星罗、陆黾三洲摇撼不定,海妖亦受波及,死伤无数。陆黾洲羽族的真仙玉泉子按捺不住,赶来阻止,她脾气暴躁,自视甚高,一言不合,与巴蛇打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真仙交手的场景展现在梦中,历历在目。巴蛇走的是天妖体修的路数,将法相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玉泉子是羽族出身,不以肉身强悍见长,她驱使种种真仙至宝,或攻或守,与巴蛇斗了个旗鼓相当。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魏十七是十足的外行,巴蛇法相的精妙变化,他是牛嚼牡丹,看不出什么道道来,反倒是玉泉子祭起真仙至宝,霞光万道,撼天动地,比什么把戏都精彩。
那日在鬼窟小界,长息真人手头的法宝层出不穷,什么昆吾金塔,真仙乌铜钟,缚灵绳、九现云龙扇,大威龙象伏魔尊者,镇元铁血桥,击壤戈,震天鞭,平山印,寂灭镜,青泥盘山珠,大日淬星钉,雷火七杀碑,黄泉招魂幡,赤金游天飞梭,与玉泉子相比,好比小孩子丢泥巴,不堪入目。
巴蛇与玉泉子恶斗了三天三夜,耗尽妖元,终于败下阵来,他走投无路,只得舍了法相,拼着硬吃玉泉子一记“七煞妖刀”,这才逃出生天。此战之败,也在情理之中,一来巴蛇成就真仙未久,根基不稳,二来跨海之举有失鲁莽,损耗不小,三来大瀛洲底蕴不及陆黾洲深厚,玉泉子又是羽族数一数二的强者,巴蛇吃了个大亏,能全身而退已属侥幸。
不过玉泉子下手实在是狠,直打得巴蛇肉身溃败,从真仙跌落凡尘,伤及本源,寿元所剩无几。巴蛇亦是果决之辈,见无望延命,毅然将躯壳藏于龙泽深处,敢冒奇险凝结“血胎”,注入一缕残魂,送出广寒宫,而后溘然而逝。
血胎传承巴蛇血脉,寄于他人躯壳之中,不知轮多少年,终于迎来了冥冥中一线生机。血脉第一次觉醒,残魂夺舍,第二次觉醒,重铸本体,第三次觉醒,到龙泽吞噬巴蛇遗下的真仙残躯,成为真正的龙泽巴蛇。
天妖亦非长存不灭,每当重伤不起,或者寿元将近,巴蛇便到龙泽,凝结“血胎”,将血脉传承下去。真仙之后的历代巴蛇,俱以龙泽为葬身之地,留下躯壳以待后来者,然而遗憾的是,岁月悠悠,却无有一人再成就真仙。
梦嘎然而醒,魏十七在漆黑一团的沼泥中睁开眼,体内血脉翻滚不休,如脱缰的野马,直欲将魂魄一口吞噬。巴蛇法相失去控制,从后背/飞出,翻江倒海,钻天入地,将龙泽兜底掀开。
魏十七凛然无惧,闷哼一声,颅顶、后颈、右臂腋下、脐上三分、左腿膝弯五处魂眼灿若星辰,精魂一一现形,黑龙一声咆哮,冲天而起,将巴蛇法相死死绞住,奋起神威,硬生生拖魏十七体内。
魏十七凭借神兵真身收法相,强压下沸腾的血脉,一步步走出龙泽,心如明镜。妖奴崛起,横扫大瀛洲,天妖溃败,退入“混沌一气洞天锁”,上一代巴蛇时运不济,陷落于通天阵中,只来得及将血胎托付给魏云牙,便力竭而亡,神魂俱灭,躯壳落入昆仑祖师之手,再也不能到龙泽,咽下最后一口气。血胎为洞天遏制,沉睡不醒,直到下界天地崩坏,才渐渐醒来,因缘巧合,投入自己体内。
他熬过了第一次血脉觉醒。他成为了半人半妖的混血。他将是最后一代巴蛇。
淤泥从体表滑落,肌肤黝黑粗糙,魏十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巴蛇刺青神魂俱备,栩栩如生,口含黑龙妖丹,一双蛇眼闪烁着妖异的红光。体内的巴蛇血脉已臻于极限,继续放任血脉吞噬下去,他将失去控制,重蹈覆辙,沦为失去自我意志的傀儡,一具行尸走肉。
那就到此为止了。
魏十七穿过雪山幻阵和星轮灭绝大阵,穿过茫茫风雪,穿过时光洪流,离开广寒宫小界,到了荒北城中。他信步登上雪山之巅,眺望波涛汹涌的北海,心情平静,波澜不惊。生命的卷轴紧握于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展现在眼前,为此他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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