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浔阳王府,梅影斋。
院门口。
“欧阳公子?”
离裹儿的贴身丫鬟彩绶推开门看到欧阳戎的时候,她手里抓着一根类似鸡毛掸子的棒子。
二人四目以对。
门口安静了会儿,彩绶用手中棒子,弱弱指了指隔壁方向。
“欧阳公子,谢小娘子的院子在隔壁,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哦。”
说到一半,他突然感到脚踝处被某一团软绵之物撞了下,低头看去,脸色一愣。
是一只毛茸茸的雪白狸猫,嘴角有黑斑纹,似是略微瘸腿,趁着彩绶开门跃出门槛,正在用小猫脸蹭他的裤腿。
“喵~”
猫叫有时似婴儿般娇嫩,柔和又带着一丝奶气,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
“嘬嘬。”彩绶用手中棒子勾了下雪白狸猫,想要把它引到一边。
可惜,雪白狸猫并不搭理,屁股对着她,小脸反复蹭欧阳戎的脚跟,喵喵叫着,弄的他痒痒的。
欧阳戎这时才发现,彩绶手里拿着的原来是一根逗猫棒。
眼见逗猫棒都没男人的裤腿好用,包子脸小侍女不禁瞪大杏眼,反复看了几眼逗猫棒,似是怀疑假的。
彩绶把逗猫棒丢到一边,“嗖”的一下,迅速蹲下,抱起了雪白狸猫,她点头。
“哦哦,原来是找小姐啊,欧阳公子请进,奴婢去喊下小姐,小姐没睡呢,在书斋读书……”
“喵~”雪白狸猫四脚腾空,蓝色大眼睛无辜望着欧阳戎。
彩绶抱起雪白狸猫跑回了门内。
门前,欧阳戎失笑,摸了摸袖中的梨花木盒。
他抬脚入内,跟上前方的一猫一少女。
……
离裹儿一袭显得宽大疏松的男款文士儒衫,走下朱楼。
来到庭中。
她看见欧阳戎的第一反应,与刚刚逗猫的彩绶类似。
歪头看向欧阳戎身后的方向。
“额,殿下看什么呢?”
“刚刚路过漪兰轩,她在午休,就没打扰她。”
“那今日欧阳公子是怎么想着来打扰我的?”
不愧是离裹儿,一开口就是满分阴阳。
“有件小事叨扰公主。”
这时,庭中一角,正在和雪白狸猫大眼瞪小眼的彩绶似是想起什么,抱猫跑去了朱楼。
庭中只剩下欧阳戎与离裹儿。
庭内地面打扫的很干净,欧阳戎进来时都被彩绶要求换了一双布鞋。
眼下,他瞧见公主殿下是直接光着脚,白袜裹足,行走庭中。
离裹儿脖颈细长,锁骨线条优美,还是直肩背薄,再加上大腿修长纤细,身材虽不丰满,但腰臀比例极好,算是天生的衣架子了……所以她赤足白袜,穿着一件男款儒衫,比男子还要儒雅英气,还更添一抹优雅贵气。
二人对视了眼,刚要开口,一只雪白狸猫去而复返,连跃数下,返回二人身边。
它绕着欧阳戎好奇的转了两圈,继续上前,蹭他脚跟,期间,毛茸茸小脑袋不时的仰着,一双亮晶晶蓝眸好奇瞅着低下头瞧它的欧阳戎。
不远处,朱楼二楼的窗口,某个包子脸小侍女有些急。
离裹儿隔空摆了摆手,示意了下。
彩绶消失窗口,留下了雪白狸猫。
“别怕,它叫衔蝶奴,以前倒是调皮,现在性情温顺,不敢咬人,此物……”
看见欧阳戎站在不动也不落座,离裹儿以为他是被这个时代相对稀有的奇兽所唬住,之前来的客人不乏遇到这类尴尬的。
她摇了摇头,走上前准备抱猫。
突然离裹儿发现欧阳戎蹲下,抚摸猫头,并拢两指,一会儿在衔蝶奴的下巴处挠了挠,一会儿在耳根子处挠一挠。
“咕噜咕噜~”衔蝶奴舒服到眯眼。
一套动作好像比她还熟练。
“衔蝶奴不好听,太文艺了,没意思。”
离裹儿听到,低头轻笑撸猫的欧阳戎方向,传来平淡语气。
“那该叫什么?”
眼见他撸猫撸的起劲,离裹儿也走上前,蹲下一起撸猫。
“公还是母。”
“公。”
欧阳戎闻言,低头有模有样的掐了下指,俄顷,抬起头,一脸认真说:
“有种。”
“什么有种?”
“它叫有种。”
离裹儿好奇:“有种?什么意思?”
“……”
“那更应该叫了,不说喜欢,但肯定怀恋此名。”
“胡说八道。”
离裹儿压住唇角,用力绷脸。
欧阳戎高深莫测,笑而不语。
二人围绕着猫,你一言我一语的。
好像都忘了今日正事了,注意力一时间都落在猫上。
而且,这回倒是难得的好好说话,没有一方阴阳怪气。
“它怎么这么粘你?平日也不见它这股劲。”
过了一会儿,离裹儿微微蹙眉问道。
“你是不是身上有什么……”
话还没问完,欧阳戎从怀中掏出了一团淡粉手帕,摊开手帕,两指捻了一块脆弱方块状糕点,递到“有种”嘴边。
下一霎那,他指间的桃寿斋糕点消失不见,残渣都不剩一点。
“喵喵~”
感受到脚跟开始被一颗毛茸茸小猫头热情狂蹭他。
离裹儿蹙眉:“有种不好听,还是衔蝶奴好。”
欧阳戎不理,在院子里走动起来,逗起小猫,他每走几步就往身后丢一块糕点下去,不时笑语一句“有种你过来啊”。
雪白狸猫一瘸一拐,老老实实跟在欧阳戎后面,在离裹儿眼里简直和头号狗腿子一样。
她表情变换,有点精彩。
明明不久前还是她精心培养的经常抱去宴会炫耀的富贵高冷小猫。
“难怪一开门,它就跑出来,我要是有种,我也跑,一点甜的都不给,你这梅影斋的饭不吃也罢,还不如自己觅食呢。”
“我是为它好,吃太多会胖,各种病接踵而来,这是洛阳姑姑那边传来的经验,需要控制食量……”
离裹儿理论一套一套的,言语间已经走过来,不容拒绝的抱起了欧阳戎脚边正吃的起劲的雪白狸猫。
欧阳戎微微耸肩,收起了手帕。
离裹儿手掌盖在怀中小猫的眼睛处,不让它看,似是怕它跟某人学坏。
她瞥了欧阳戎收入怀中的手帕,淡淡问:
“伱这手帕加糕点随身携带,又是哪个小娘子一起送的?也是之前送过鸳鸯翡翠簪子的?”
欧阳戎置若罔闻,取出梨花木盒子。
“有个好东西,想与公主殿下共赏。”
“又是簪子?”
“额,不是。”
“那是什么。”离裹儿怀疑:“你有好东西还能想到我?”
欧阳戎不答,从盒中取出一份帛书,笑而不语的递出。
离裹儿狐疑接过,打开瞧了瞧。
手捧帛书的她,脸蛋上的表情先是蹙眉,旋即疑惑,最后惊喜欢眉。
“咦,陶潜的《桃花源记》真迹?你这是从哪忽悠来的。”
“什么叫忽悠,多难听,是元长史家中珍藏。”
“不错不错,从他家忽悠的是吧,那借我观赏两日。”
离裹儿满意点头,多看了眼欧阳戎,似是印象改观不少。
“知道知道。”
离裹儿似是心情不错,小手一挥道:
“说吧,有何事相求。只要不是上次那样不当人的要求,都可以考虑。”
“公主殿下说笑了。”
离裹儿半信半疑:“你真有这么好心?”
“那可不。”欧阳戎义正言辞:“在下觉得,所谓的潜龙衔明月而出,应该是涉及明月之物,在下身边最贴近明月的,应该就是诗词了。”
“所以?”离裹儿目不转睛的瞅着他。
“所以在下带了几篇明月诗词前来,都是些灵感之作,供殿下浏览,看看殿下能否找到那一轮梦中的明月,得到启发。”
离裹儿想了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得到这潜龙所衔的明月后,会引起什么动静。”
“没事。”欧阳戎浓眉大眼道:“只要不是骑什么潜龙而飞就行。”
欧阳戎一边取出了几篇诗稿递给离裹儿,一边状似随口道:
“对了,公主殿下,上回元宵夜赠你的那篇《青玉案·元夕》原稿,能否借我一下,回头过来取《桃花源记》,咱们正好换回……”
欧阳戎话语突然卡顿,因为面前的离裹儿不知何时起动作停住,朝他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
“图穷匕见了?”离裹儿悠悠问:“这就是你此行真正目的吧。”
欧阳戎假装没听懂,递出明月诗词的诗稿,好奇问道:
“公主殿下看看是不是这些。”
离裹儿瞧了瞧他脸色诚恳递来的诗稿,轻哼一声,接过。
“换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必须一有涉及明月的线索,就来找本宫汇报,像今日这样。
“另外,《青玉案·元夕》的原稿过几日就要还我,不然《桃花源记》的原稿你也别想拿了,咱们一物换一物,明白没?”
瞧见欧阳戎似是脸色犹豫,离裹儿摆手:“那你再想想……”
“好。”
没想到下一霎那,欧阳戎一口答应了,脸色勉为其难。
离裹儿不禁多打量了下他脸色,隐隐感觉他好像答应的有点快,不像是勉为其难的样子。
不过一言既出,也不好反悔。
离裹儿补了句:“看你表现。还有,下次来,不准带太多甜口糕点给有……给衔蝶奴了。”
“好好好,公主殿下快看看这些诗……”
离裹儿眸光落在了手中的几篇明月诗词上。
认真打量。
不过,在欧阳戎的建议下,她轻声把这些明月诗词念了几遍。
这些诗词确实是涉及明月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离裹儿发现诗词上面出现的涉及明月的词汇有些频繁。
像圆月、月神、月魄、月宫啥的,还有比较吆口古怪的,比如圆神什么的。
不过既然欧阳戎配合帮她找梦中明月,离裹儿也不好推脱,都一遍又不会少一块肉。
“我读的时候,你一直盯着我脸干嘛?”
离裹儿忍不住问。
“咳,没什么。”
欧阳戎笼袖转身,移开目光。
不多时,离裹儿回朱楼取回了《青玉案·元夕》的原稿。
欧阳戎垂目接过了原稿,留下了《桃花源记》与几篇明月诗赋,约定好下次再带新的明月线索来的时间,大步出门了。
目送今日似乎有些热情的俊朗青年背影离开,离裹儿轻轻摇头。
她把衔蝶奴递进彩绶怀里,朝朱楼走去。
“哎呀,你怎么又跑了,回来,快回来。”
离裹儿身后突然传来彩绶的惊呼声。
一道雪白狸猫的身影快如闪电的蹿去紧闭的大门口,似是舍不得自带甜点的欧阳戎离开。
只是不知道它有些瘸腿,怎么跑这么快的,或许是对某人的爱吧。
“衔蝶奴……衔蝶奴……快回来……”
彩绶瘪嘴呼喊。
没有回应,雪白狸猫瞧也不瞧它。
离裹儿顿足,稍微犹豫了下,她喊道:
“有…种?”
“嗖——!”
雪白狸猫窜至离裹儿脚边,狂蹭她脚跟,仰着一颗小猫头“喵喵~”两声,一双蓝色大眼睛看着她,似是等待着什么。
离裹儿:……
彩绶:……
不见糕点的有种歪了下头:“喵?”
……
槐叶巷宅邸,饮冰斋。
衣柜前,欧阳戎含笑把《青玉案·元夕》的原稿放在了脸色微变的小墨精面前。
“欧阳良翰,怎么这么快,是不是早有准备……”
妙思脸色怀疑道。
回应她的是重重敲在文气斐然原稿上的两根手指,敲声沉重,态度不容置疑。
小墨精垂头丧气,愿赌服输,关上柜门,乖乖产……乖乖挤灵墨去了。
翌日大清早,衣柜前。
听着小墨精疲惫至极的呼噜声,欧阳戎小心翼翼关上柜门。
他手捧一只小小的金色钵盂走去书桌边。
钵盂里面装有小半碗血红墨水,殷红如血,满是松子味的墨香。
书桌前,欧阳戎撕下《真诰》小册子后方的一张纸页,平放桌上。
红黑符箓的材料全部准备就绪,他两指捻起一顶指头大小的雪白拂尘,深呼吸一口气。
心无杂念,埋头画符。
欧阳戎记忆力本就很好,加上有此前成功的经验,还有灵气修为精进带来的能力提升……
这一回,他手很稳,汗都没出多少。
时间缓缓往前推移。
清晨过去了……上午也过去了……
正午时分,伏案的欧阳戎突然身子后仰,把自己甩进了椅背。
“呼~”长吐了一口气。
他的面前,杂乱的书桌上,金色钵盂内的血墨已经枯竭。
一张崭新的红黑符箓正静静躺在桌面上。
欧阳戎用力揉了把脸,直起身子,重新鼓起精神,检查了一下新的红黑符箓。
少顷,他满意点头,是比第一次画的品相要好一些。
上次在星子湖工地借用黄飞虹施展了降神敕令,消耗了一张红黑符箓,眼下补充一张,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此物还是多多益善为好,过几日再哄哄……欧阳戎瞧了眼衣柜那边正呼呼大睡的小墨精。
小心翼翼收好红黑符箓,欧阳戎去往大厅用膳,匆匆扒了口饭,补充了体力,他整顿衣冠,大步出门。
欧阳戎去往州狱大牢,昨日答应了容女史,要过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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