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砸东西的声音停了,站在殿外的朱孝孙才敢说:“官家,诸亲王求见。”
“他们来作甚?”赵桓问道。
朱孝孙回答:“城内官民士卒,多有欲降贼者。诸王惊恐,请官家拿出个章程。”
沉默一阵,赵桓说道:“让他们进来。”
朱孝孙躬身后退,与太监一起去外面,引导诸王入内觐见。
“多谢兄长!”赵楷拱手道。
“唉。”朱孝孙一声叹息。
朱孝孙有两个妹妹,一个嫁给皇帝赵桓,一个嫁给郓王赵楷,不管谁做皇帝他都是国舅。
赵桓现在哪个武将都不信,便让自己的大舅哥执掌宫廷禁卫。
“皇兄,是走是降,你要拿出个章程啊!”
“城破在即,吾等恐遭贼人毒手。呜呜呜……”
一众亲王来到殿中,顿时七嘴八舌起来,甚至有人当场大声哭嚎。
赵桓完全看不明白局势,因为前几天还好端端的。甚至宋金联军有兵力优势,君臣们还在催促金人赶紧过河剿贼。
咋转眼之间,就满城欲降了呢?
不仅赵桓看不懂,耿南仲、白时中、赵野等大臣,同样伸手摸不着头脑。
在这些大臣们想来,金人重兵屯驻黄河北岸,城内又有数万大宋守军,该有压力的是那朱贼才对。一旦让金人满意了,宋金合兵一处,就是挥师大反攻的局面。
士兵和百姓甚至是官吏都在饿肚子,则完全被大宋君臣忽视了,仿佛大家都可以不吃饭一样。
如今,东京城内的树皮已被剥光,就连树叶都被撸下来煮汤,全城的猫猫狗狗消失无踪,就连老鼠都被掘地三尺挖出来。
“不要吵了!”赵桓怒吼,愈发心烦气躁。
赵楷因为没坐上皇帝位子,本来心中就有怨气,此刻破罐子破摔:“你这厮好没道理,不会做皇帝就别做,几个月就要葬送大宋江山。如今贼寇兵临城下,是降是逃你都拿不定主意!”
赵桓脱下浅黄色龙纹襕衫,气呼呼扔给赵楷:“俺不会做皇帝,那便换伱来穿!”
赵楷愣了愣,一时间无言以对。
“两位兄长,都这种时候了,争执那些作甚?”肃王赵枢说道,“如今全城皆欲降贼,就连俺府上那些奴仆,都在偷偷准备巾带系臂。俺便知道了,也不敢轻易责罚,害怕他们杀主投贼。若要逃走,现在就赶紧逃。若要投降,趁贼兵还未攻城就该降。不逃不降,皇兄还要死守不成?”
赵桓说道:“吾已派人请金国发兵,金人今夜不至,明早也肯定会来。”
济王赵栩说道:“金人若愿发兵,早就已经过河了,哪还会等到现在?”
“皇兄还是开城投降吧,”景王赵杞苦劝道,“献城禅位,亦不失新朝公侯。若是负隅顽抗,把那朱贼给激怒了,不但兄长恐遭不测,便连俺们这些亲王也难活命啊。”
老八赵棫、老九赵构,今年都只有十八岁,他们的存在感很弱,只站在旁边不说话。
至于祁王、莘王、仪王、徐王什么的,更是只有十六七岁。
赵桓不言不语,内心正在挣扎。
一方面,他还指望着金人出兵,或许就能杀败朱贼。
一方面,他既打算献城禅位,又害怕事后死于非命。
反正拿不定主意无法做出抉择。
突然,赵桓问道:“你们谁愿去贼营,与那朱贼谈割地议和之事?”
“俺去吧。”赵楷说。
“你不准去!”赵桓立即否决。
他害怕这个弟弟跟朱贼勾结,先夺他皇位再行禅让,联手把自己给坑死。
赵桓眼神扫过去,亲王们纷纷低头,唯独赵构昂首挺胸。
“九弟可往,与那李邦彦一同出城!”赵桓点名道。
赵构问道:“皇兄要割哪里?”
赵桓说:“长江以南和陕西,全都割给朱贼。其余地方,朱贼须归还朝廷。”
“朱贼不答应怎办?”赵构又问。
“那就再割两淮。”赵桓说道。
赵构继续问:“朱贼还嫌不够呢?”
赵桓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吼叫:“割了那么多哪里还嫌不够!”
赵构劝道:“兄长还是献国禅让吧。朱成功有仁义之名,我等便不做公侯,或许还能做富家翁。”
赵桓缓缓坐下,耐心的对弟弟们说:“前段时间,朕请教过宇文右丞(宇文粹中),他对本朝史料典籍颇为精通。朕问他,柴家兄弟下场如何……”
脸上带着些恐惧,赵桓的声音开始颤抖:“他说,柴荣有四子。纪王柴熙谨,六七岁便夭折。曹王柴熙让、蕲王柴熙悔,在纪王死后就不知所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禅位与大宋的柴宗训,被幽禁在房陵十一年,还差五个月及冠就病死了。”
亲王们听完,都感到大为惊讶,因为在赵宋的宣传当中,宋室对于柴家后人格外优待。 赵桓已经带着哭腔,抹眼泪道:“若是禅位给朱贼,朕便是恭帝柴宗训,尔等便是柴周的曹王、纪王、蕲王。朱贼就算要彰显仁义,也不会让亲王活命,他会把亲王全部害死,然后去优待其他宗室。”
本来胆子颇大的赵构,听了这话也害怕起来,担忧自己去了贼营便被杀。
赵桓对赵构说:“若朱贼还不满意便再割徐州、颍昌、蔡州和颍州。朕愿尊朱国祥为父,事朱铭为兄。他们若建国称帝,汉国也好,蜀国也罢,都与大宋约为父子之国。每年再献岁币五十万缗,绢三万匹。朕那些皇妹,都可嫁给朱铭,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遵旨!”赵构觉得这些条件还不错,至少不会激怒朱贼把自己给砍了。
诸王就此散去,赵构出宫去找李邦彦,二人连夜出城前往朱营谈判。
他们两个还未出城,金国使者就来了。
赵桓满怀期待:“贵国二太子可愿出兵?”
王濬说道:“宋国不守承诺,金国自然不会出兵。但既然两国结盟,皇帝陛下可以弃城逃走,我军愿意护送陛下到北方称帝。”
“去北方哪里称帝?”赵桓被打开了思路。
王濬说:“可在幽州,可在太原,可在中山,可在大名。”
这是要把赵桓变成傀儡皇帝,整个北方从此被金人控制。赵桓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有他出面做傀儡,比金人直接占领或劫掠方便得多。
甚至,燕京都可以拿出来,交给赵桓作为国都。
完颜宗翰迟迟不来,完颜宗望根本不愿与朱铭决战,因为他害怕被宋国友军给坑死。
粮草耗尽的宋军,极有可能崩溃或倒戈!
赵桓听了有些心动,给金人做傀儡,总比被朱贼弄死更好。
但他暂时无法做决定,万一九弟谈判成功,朱贼得了地盘愿意撤军呢?
如此优柔寡断,真是卖国都卖得不利索。
“贵使且去休息,容朕三思而行之。”赵桓决定再等等。
却说赵构跟随李邦彦去朱营,半路上问道:“李相与那朱成功很熟吗?”
李邦彦得意洋洋道:“昔日俱在东京为官,吾与成功兄相交莫逆、情同手足。”
赵构的身体顿时矮了三分,刻意讨好道:“今与朱元帅谈割地之事,还请李相多多指点。”
“放心,”李邦彦说,“定保康王安全。”
赵构又说:“不知朱元帅有何喜好?俺府上虽无余资,却还藏着几副字画。如若……如若皇兄献国禅位,俺也不求别的,留在汴梁做一富家翁即可。”
李邦彦笑道:“此事易耳,就看康王如何表示。”
赵构说道:“俺的家产,愿赠一半给李相。”
赵构不怎么受宠,根本没啥家产可言,在李邦彦的眼里就是个穷鬼。
李邦彦说:“康王府那宅子还算不错。”
赵构连忙说道:“康王府太大,着实居住不便,俺打算寻个小宅子,住起来也不惹人注意。”
“康王聪慧,必得善终。”李邦彦大为满意。
赵构讨好道:“全赖李相做主。”
赵构本来以为自己胆气十足,但听了柴家后人的遭遇,此时已经完全被吓破胆。
二人来到营外,已经天黑了。
通传过后,获准入内,赵构在黑暗中四处打量。
夜里的营寨,不时可见团团光亮,仿佛有野兽藏在暗处,眼睛发出慑人的荧光。
赵构越看越怕,渐渐的开始浑身发抖。
不多时,赵构被带到朱铭账内,竟直接噗通跪地:“小王赵构,叩见朱大元帅郎君阁下!”
朱铭的表情很精彩,微笑道:“抬起头来。”
赵构连忙抬头,不敢与朱铭对视,眼神越过朱铭的头顶。
朱铭嘀咕道:“你就是九妹啊,以前却没见过,生得倒是柔弱俊俏。”
九妹?
俊俏?
赵构菊花一紧,开始怀疑朱铭的性取向。
随即又是一喜,展露出妩媚的笑容:“元帅郎君可喜歌舞,小王愿为郎君唱曲。”
“唱曲就算了,说吧,赵桓派你来作甚?”朱铭突然感觉没啥意思。
赵构趴在地上说:“皇兄愿割地献土,以兄事君,拜朱相公为父。每年进献岁币与绢帛,宋国永为郎君父子之北方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