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援军,不止李察哥一路,甘肃军司那边来得更快。
“甘肃”一词,便源自西夏的“甘肃军司”,是甘州(张掖)和肃州(酒泉)的合称。
先是西凉(武威)知府丁仲仪接到求援信,立即把和南军司副都统叫来。
两人开始不顾一切聚兵,把能够征召的士兵全招来。振武城(古骨龙城)就是他们主动放弃的,把防线收缩至仁多泉城,以此减少军粮运输消耗,并减轻西线的防守压力。
与此同时,他们又发信向甘肃军司求援。
甘肃军司的都统是齐王李仁义,副都统叫做破丑马乞。还有一个叫张瑜的甘州刺史,兼任甘肃军司的监军使。
“破丑”和之前的“野利”,皆为党项八部姓氏。
在李察哥抵达会州时,甘州、肃州、凉州就完成聚兵,总兵力达到六万人——若给足时间和粮食让他们征召,把汉人、羌人、吐蕃各族都叫来,三州能够拉出十多万兵力。
但这六万西夏军,战斗力着实堪忧。
宋夏交战十多年,西夏的和南军司、甘肃军司损失惨重。仅仁多泉城,就被刘法给屠过两次,直接屠了数千老兵,连开城投降的西夏兵也不放过。
而在会州、鄜州等地作战,也经常抽调这边的士兵过去。
大量人口损失,只能抓捕汉民来补充。
眼下这六万多兵,有三分之一都是汉人,还有大量羌人部落士兵。
党项兵也整体呈现年轻化,十五岁到二十五岁居多,年过三十的老兵还不足五千人。
全军行至济桑(古浪),便停滞不前。
一来等待粮草运至,二来害怕中埋伏,他们想等李察哥抵达战场。
几匹快马奔来,那是李察哥的信使。
李仁义拆阅信件之后,随手递给破丑马乞:“晋王大军直插西关堡,威胁逼迫汉军回援,咱们这里也可以动身了。”
监军张瑜说道:“我担忧两件事情。第一,和南军司快两个月没消息,会不会已经失陷?第二,汉军那种声如霹雳的神砲,能射出铁子的长棍,是否真如求援信中那般难以应付?”
李仁义斩钉截铁道:“和南军司断然不会失陷,子城堡城墙虽然垮塌,但母城的城墙极厚。汉兵的神砲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厚实城墙轰塌。这几十年来,汉人多少次攻打和南军司,三千兵就能坚守半年以上。这次可是有两万兵,子城若不失陷,我连援兵都不打算发,因为汉兵肯定攻不破。”
“但愿吧。”张瑜总觉得有问题。
西凉知府丁仲仪说:“就算和南军司城已经陷落,也必须发大军去夺回来!”
这句话属于政治正确,无人能够反驳。
凉州(武威)在西夏的地位,类似洛阳之于大宋,它是西夏的法定陪都。
和南军司一旦没了,西夏陪都就暴露在明军兵锋之下,用人命去填也得把城池给夺回。
朱铭集中兵力去打和南军司,便是在战略上攻敌之必救!
两日后,西夏的先头骑兵部队,顺利进入喀罗川河谷。
看到河谷两侧有沟谷,便派遣十多骑进去打探,防止汉军在沟谷里设置伏兵。
大概过了后世的天祝县城,双方的侦察骑兵相遇,爆发小规模骑兵战斗。
……
杨志召集众将开会:“敌人援兵就快到了。”
“俺来主攻!”巩休立即喊道。
杨志点头说:“可以,吃过午饭,让士卒休息一阵便攻城。”
巩休惊讶道:“不是晚上攻城吗?”
“俺哪里说过晚上攻城?”杨志笑问。
“这一个多月,每天晚上击鼓呐喊,不就是疲兵之计?俺虽然读书不多,却也晓得这道理,既能让城内敌人睡不好,也能让敌人麻痹大意,”巩休说道,“等敌人又累又困,对晚上的喊声习以为常,就突然真的派兵杀进去!”
杨志哈哈笑道:“俺也是那般想法,不过李将军却说白天出兵更好。”
李彦仙说道:“咱们疲敌一个多月,敌军主将必然防备夜间,反而料不到我军白天进攻。这是其一,再说其二。敌军城墙多处倒塌,又遭围困疲扰多日,士气早已大不如前,完全没必要再夜袭。我军白天攻城,更能发挥军阵和火器的长处。”
巩休点头说:“确实如此。”
会议很快结束,巩休去做军事部署。
今天是翰怀忠轮值守城,他看到明军调动部队,也按部就班组织士兵防御。
都已经形成套路了。
这两个月,天天皆是如此。
明军上午轮流派出部队,做出一副要攻城的样子,然后只是用火炮轰击缺口。
等到下午,炮击停止,便鼓声大作进行佯攻,明军列阵前进一段距离,吓唬吓唬城内守军便退回去。
而西夏守军这边,听完炮响,听完鼓声,再去搬运土木石块,把轰开的缺口简单堵上。
接着又是晚上,明军在三面城墙外,各派三千人举着火把呐喊,鼓声整整能持续一个时辰。 第二天,又是同样套路。
城外明军可以轮流疲敌,城内西夏军却着实睡不好,因为随时可能佯攻变成真攻。
一颗又一颗磨制好的石弹,比制式铁弹直径稍小,外面还裹了一层布片,被炮兵们塞进炮管当中。
减小直径,包裹布片,都是为了减轻粗糙石弹对炮管的磨损。
远远观察明军炮兵的动向,西夏士兵自动离开城墙,特别是远离几处缺口,他们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轰轰轰轰!”
随着炮声响起,一发发石弹飞出,砸向几处缺口的简易工事。
明军砸出的铁弹和石弹,都为西夏军提供了工事材料,大量弹丸被垒在缺口处。还有倒下的红土城墙,也被砸碎成小块,垒起来堵住各处缺口。
由于石弹直径更小,轰出去威力也变小,但只要击中临时垒筑的防御工事,立即就能把那些障碍物轰开。
甚至有心大的西夏士兵,听到阵阵炮声还能打哈欠,准备趁此良机赶紧补一会儿觉。
炮击并不是连续的,而是停停歇歇,间隔时间也很随机。
炮手们不知道今日要攻城,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他们慢条斯理清理炮膛,在填石弹时发现太粗糙,还会停下来亲自进行打磨。
正午将至,双方都知道炮击快结束了。
明军这边开始放饭,各部吃完又休息一阵,就到了轮流佯攻的时间。
翰怀忠也按照正常流程,分配士卒守住各处缺口,但不敢让士兵站在缺口正后方。
因为时不时的,明军在下午时分,还会增加一次炮击,专门轰击缺口正后方的守军。第一次增加炮击时,西夏军就着了道,当场被砸死砸伤数十人。
一筐筐铁弹被抬来,炮手们瞬间表情严肃,知道今天要真正进攻了。
当然,第一轮依旧发射石弹。
“轰轰轰轰!”
翰怀忠听到炮声就头疼,明军只要下午“加餐”,守军就得晚上“加班”,摸黑垒筑起防御工事。
“咚咚咚咚咚!”
一轮炮击之后,在炮兵填弹的间隙,明军阵地鼓声大作,巩休带着队伍列阵而前。
正常情况下,这股步兵前进一段距离,吓唬吓唬守军就会徐徐撤退。然后派出第二支步兵,重新列阵前进佯攻,权当是每天进行列阵训练。
远离缺口的城墙上,还留有一些西夏弓箭手。
等巩休带兵进入射程,西夏兵都懒得拉弓。因为他们太有经验了,弓箭射出去难有效果,明军步兵披甲率百分之百,射箭纯属浪费自己的体力和箭矢。
炮声再次想起,下午的第二轮炮击开始了。
翰怀忠本来没当回事儿,等炮弹落地之后,突然听到一个军官大喊:“是铁弹,汉兵发铁弹了!”
翰怀忠趴在女墙后面,小心翼翼起身往外看,却见明军步兵似乎走得更靠前,而且一点也没有停下的征兆。
“射箭,射箭!”
翰怀忠大喊几声,又对传令兵说:“命令各部守好缺口,城内将士全部披甲备战!”
轮休部队不可能整日披甲,特别是穿铁甲的精锐,那样实在太耗费体力了。
就在他们慌慌张张披甲时,巩休已经带着部队加速前进。其他两面的攻城部队,也乘坐小船开始渡河,一旦守军敢分兵太多去缺口处,他们就会选择真的蚁附攻城。
步兵加速前进,炮击还在持续。
步炮协同?
突然在白天攻城,西夏守军被杀个措手不及,大部分都不能在第一时间进入战斗位置。
就连李遇昌和野利福禄两位将领,此刻都还在城中,听到示警的钟声才慌忙着甲。轮值休息的部队,更是一片混乱,囫囵穿上甲胄再去拿武器,营房外到处是军官下令集合的声音。
几处缺口都足够大,只要不挨着两侧,就不怕落石和滚木。
一队队士兵抬着木板安放好,鸳鸯小队踩着木板冲上崎岖障碍物。西夏守军结阵防御,一时间箭如雨下。
长牌手扛着巨盾顶在前方,藤牌手在搭木板时就投出标枪。
小队长们专门瞄准敌方军官射箭,混在队伍中的千余火枪手,同样专挑敌方军官放冷枪。
火枪手的攻击效果最明显,在近距离射击之下,几乎一打一个准儿。那些穿着铠甲的西夏军官,中箭或许没事儿,中枪却直接倒下。
缺口处乱七八糟的障碍物,让地形变得极为复杂,鸳鸯小队可以有效结阵,西夏守军却连阵型都无法维持。又被火枪手干掉大量中低层军官,西夏守军的基层指挥系统彻底失效。
那防御简直就像是纸糊的,明军杀过去一捅就破。
已经有四个营的明军冲进城内,李遇昌和野利福禄二人,才带着穿好甲胄的轮休部队过来支援。
“汉军怎这么快就进城了?”李遇昌难以置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