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收到平利县的消息,心中极为愤怒。
既恼怒杨安世违抗命令,又难以忍受张近擅杀副将。
张近是个啥意思,朱铭非常清楚,无非有四个目的——
第一,向朱铭表忠心,展现自己不贪财,朱铭说啥他做啥。
第二,趁机立威,彻底控制麾下新募部队。
第三,整肃军纪,杀猴儆鸡。
第四,安定民心,彰显仁义。
朱铭把关胜叫来:“你去平利县城做副将,全权代表我本人,亲自犒赏将士,给每一个士卒发赏。至于张近,攻占县城、约束部队有功,封他为保义郎、金州第五军都指挥。”
部队草创,临时编练,连军法队都没有,后勤编制也是空的。
这是为了快速扩张地盘,给带兵将领最大的权力,一切等占领整个金州再说。
朱铭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那么大胆子。
说完封赏,朱铭又说惩罚:“张近擅杀副将,贬为承信郎,改权(代理)都指挥,杖责三十军棍!”
关胜说出担忧:“会不会令他心生不满?”
朱铭说道:“私下告诉张近,让他扩军至三千人。等他在平利县建成金州第五军,就能将功赎罪,恢复官职差遣。再送他一把宝刀,算我私人赠予的,让他心里别多想。”
“相公考虑得周到。”关胜由衷说道。
行政和军事制度,暂时都没有创新,一切沿袭自大宋朝廷。
就连胥吏的俸禄也一样,还得靠灰色收入吃饭。
改动制度是个大工程,会造成短期混乱,不利于快速发展。反而是旧制度的缺陷,可以在扩张当中被掩盖。
朱国祥和朱铭目前都还未开府,一切命令以个人名义下达。
这些都是极不正常的,须得占领整个汉中,把地盘巩固之后再说。
到时候,朱国祥开府管理民政,朱铭开府管理军政。顺势调整官制和俸禄体系,完善军队编制和军法,搞定了这些才能去打巴蜀。
关胜火速出发,私下见到张近,传达朱铭的意思。
张近却笑道:“俺晓得擅杀副将是大罪,打军棍就打军棍吧。”
他的几个目标都达到了,而且趁着制度未立,根本不用担心严重惩罚,暂时贬官和打军棍反而无所谓。
唯一的意外,是朱铭把关胜派来,临时给他做副将。
关胜是朱铭的亲兵头子监督的意味太过明显,让张近感到有些后怕。再让他选一次,肯定不敢直接杀人,而是把杨安世押去金州交给朱铭处理。
与此同时,朱铭传令各军,严禁再有类似事件发生。
下次再犯,肯定砍脑袋!
……
却说杨志带着铁帽村的精兵,在朱铭起兵的当天下午,就坐船朝着洵阳县城杀去。
临近傍晚抵达,洵阳县正要关闭城门,这里的官吏还不知道州城发生了什么。
一兵未损,占领城池,抓住县令直接砍了。
随军出发的曾孝端,顺手接任县令职务,控制县衙之后张榜安民。
第二日,杨志在洵阳县扩军至1500人,让孙立分兵去攻打淯阳镇。
镇上有一支巡检兵二话不说就投降。
洵阳县和均州的交界区域,有好几股水匪存在。听说朱铭在金州起兵,水匪们纷纷前来投靠,杨志请求编练水军,很快获得朱铭的同意。
而石泉、汉阴两县,由于出兵时间较迟,两县的官员全部弃城逃走。
整个金州就跟纸糊的一样,六天时间,五县悉数到手。
起义军最大的伤亡,反而是被张近处死了二十多人。
若是换成普通的农民起义,估计造反头子们已经飘了,完全不清楚这样会有多大危险。
时间回到六天前。
朱国祥兵分三路,直指洋州三县。
孙览、花荣,领兵攻打西乡县。
邓春、徐宁,领兵攻打真符县。
朱国祥、张广道带着二百士卒,跟李进义的金潭村军队汇合,亲自去攻打洋州城。
朱国祥就那样大摇大摆登陆,沿途还有人跟他打招呼。
码头上的百姓,跑来围观这支身穿藤甲的奇怪部队。都已经兵临城下了,也没人觉得朱相公是在造反,守城门卒还点头哈腰的讨好问候。
“拿下。”
朱国祥轻言细语下令。
一群藤甲兵扑上去,迅速控制南城门,被按在地上的门卒,居然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情况?
城门卒一脸懵逼,竟呼喊叫冤:“朱相公,俺们看守城门,只收几个小钱,也没有犯大罪啊!”
朱国祥不予理会,带兵直奔州衙和县衙。
“太守,朱相公反了,朱相公反了!”
“什么?”
知州曹藻以为自己耳朵出错:“谁反了?”
胥吏惊呼:“朱相公反了,已带兵进城杀过来!”
“莫要胡言。”曹藻依旧不敢置信。
“真杀过来了!”胥吏慌乱道。
曹藻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也不是组织衙役和弓手抵抗,而是带着亲随出去确认消息。
还没跨出州衙大门,就跟朱国祥当面撞上。
“元璋公,这是何意?”曹藻如坠冰窟,瞠目结舌看着朱国祥。
朱国祥说:“你不算太贪,可以免死,等我攻下兴元府,就放你离开汉中,不过伱的钱财需要留下。”
曹藻又惊又怒又恐惧:“元璋公,官家待你不薄啊!”
朱国祥道:“官家待百姓何其薄也。”
“这是作乱造反,元璋公请三思!”曹藻哀求道。
朱国祥不再说什么,下令道:“即刻占领州衙和库房。张广道,你派人安抚百姓,把城内外的士绅商贾都喊来。”
……
郑家。
郑岚看着几个儿孙,已然六神无主:“祸事了,祸事了,灭门的大祸!当初就不该……”
郑泓也慌得很,主要是造反这事儿,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一家人反复商量,也商量不出个结果。
郑元仪嫁给朱铭做妾,而且还为朱铭诞下长子,郑家妥妥的是反贼姻亲。
争吵好一阵子,郑泓总算恢复思考能力:“祖父,朱家反了,郑家不反也得反。把族内子弟,都送去朱相公麾下效力吧,再送一些钱粮酒食去劳军。咱家撇不清干系的,只能跟着朱家做事。朱家造反,郑家跟着造反。朱家招安,郑家跟着招安。”
郑家跟张家不一样。
张根虽然嫁女儿给朱铭做正妻,但张氏门生故吏无数,还跟许多官宦家族联姻。朝廷最多对张根本人治罪,绝对不会惩罚整个家族。
而郑家,妥妥的灭门祸事,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郑胖子领着族中子弟,又带上许多钱财,慌忙赶去州衙拜见朱国祥。
朱国祥颇为欣慰当即给出任命:“你去做西乡县令,务必要安抚民心!”
“是。”
郑胖子在慌乱过后,居然有些兴奋。
他虽自幼读书,但连举人都考不上,如今莫名其妙就做了县令。
反贼任命的县令,那也是县令!
……
废金矿山中。
巩休得知朱国祥起兵造反,先是愣了好一阵子,随即大喜:“俺早就想反了,朱相公做得好大事。召集五百青壮,且随俺去洋州城投军!”
这厮有六个儿子,其中四个已经成年,都是武艺精湛的好汉。
……
上白村。
“俺就知道,俺就知道!”
双腿彻底瘫痪的老白员外,靠在交椅上一个劲儿念叨:“他父子俩刚来村里,俺就晓得不是良善之辈,果然狼子野心阴谋作乱。”
白大郎问:“俺家该怎办?”
老白员外说:“你三弟是朝廷命官,好不容易考上进士,难道白家还能从贼不成?”
“可……可是……”白大郎都快哭了。
“让俺想想,让俺再想想。”老白员外有些脑子不够用,朱国祥造反太过出乎他意料。
白崇彦虽然考上进士,但初授官职,是朱铭举荐的。第二次授官,又是朱国祥举荐的。
朱家父子造反,这官还能再做下去?
做个屁官,至少也得罢职,稍不注意还会除名编管!
老白员外欲哭无泪,白家好不容易出个进士,咋就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呢?
“不好了,古爷带着古三下山,正在村里募兵造反!”一个家仆惊慌冲进来。
老白员外说:“快背俺出去。”
白大郎连忙跟上,父子俩慌忙前往村中。
只见满头白发的老古,手里提着一把大刀,身后跟着十多个茶工。
古叔圣(古三)举着一把长枪,对陆陆续续赶来的村民说:“官府征税越来越重,你们欠白家的租子也越来越多,这日子哪还过得下去?朱相公跟朱大郎都仗义得很,索性跟俺去投军,指不定还能做大官。信得过俺的,就拿起梭镖棍棒跟俺走!”
许多小年轻,当年还听过朱铭讲《西游记》,如今已经长大变成少年郎。
他们天生跟朱家父子亲近,就算是杀头的买卖,也有人愿意跟着去干。
特别是那些小年轻,正处于做事不计后果的年龄。
当白家父子赶来时,已有四十多人,提着棍棒聚在古三身边,任凭父母哀求阻拦也无动于衷。
老古拱手说:“白员外,俺欠白家的恩情,这些年也还得差不多了,请不要拦着我在村里募兵。”
老白员外叹息:“唉,你也一把年纪了,何必去蹚那浑水?”
老古说道:“俺与官府有不共戴天之仇,本以为这辈子囫囵着过。却没成想,朱相公也是做大事的,若不去投军造反,俺对不起死去的父母。”
老白员外沉默一阵,对儿子说:“你带些族人,也一并去吧,白家躲不过的。要么飞黄腾达,要么破家灭门,只能跟着朱相公赌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