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还担心败露,不愿意跟这个明显带着恶意的公子哥发生交集,所以才想着尽快离开。但此刻双脚却像是生了根,心里头涌起了一股滔天怒意,虎妞无疑就是他的逆鳞。
公子哥是江府的三房子弟,名字叫做江荣华,跟着林晧然本是同窗。这时却是上下打量着他,有几分疑惑地问道:“你不会……真忘记跟月白的赌约了吧?”
“什么赌约?”林晧然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他迅速搜索脑海,却没有半点这方面的记忆。
江荣华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直至看到林晧然的脸上露出怒容,这才微笑着说道:“你跟月白打赌,看谁在院试中名次更高!赌注嘛……你不会真的给忘了吧?”
“快说!”林晧然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江荣华伸手示意随从不用轻举妄动,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然后一字一句地道:“你若输了,便是让你的妹妹给月白做丫环!……如今看来,你连科举都不打算参加,看来确实不在乎你的妹妹,呵呵!”
嗡!
林晧然的脑袋炸响,浑身发软,抓着江荣华衣襟的手不由得松了几分,但很快就愤怒地瞪着他道:“不可能,你在骗我!”
“你不会受了刺激,所以失忆了吧?”江荣华眉头微蹙,仔细地打量着他。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呆子,像是突然间换了个人般,起码以前他就不可能敢揪他衣领,更不会有这种如同疯狗般的气势与举止。
林晧然听到这话,心里头的火气却像是被一桶水浇下,刚刚涌起的质疑消散大半。因为这人直击了他的软肋,他确实对前主人所做过的事一无所知。
尽管他心里头很是不愿意相信,但理性却是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他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罢了。
江荣华似乎是确定了判断,嘴角微微翘起地道:“那我就帮你回忆好了!……你没有盘缠赴考,所以便找上了月白,月白答应给你三十两盘缠,但却立下了一个赌注!若是你在院试胜了月白,三十两便不用还了,而若你在院试败给了月白,那……你妹妹就得卖身给月白!”
不,这不是真的!
林晧然虽然一再否认,但是脑海却有了些许画面,仿佛真的有这事一般。他为了筹足赴考的路费,确实有过卖掉虎妞的念头。
不对,那钱呢!
林晧然突然想起最关键的事情,因为他醒来的时候,家里别说三十两了,哪怕一个铜板都没有见着,所以这事绝对是编的,当即又揪起他的衣襟怒道:“你撒谎,我根本没拿到三十两!”
“不是没拿到,是拿到却又……不见了!”江荣光推开他的手,然后又微笑着说道:“现在你竟然筹足了路费,那就赶紧上路吧!现在离县试开考可没几天了,这时间可不等人!”
江荣华这次说完,便要带着二个随从离开,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对了,你可能也把我给忘了吧!我叫江荣华!”
这赌约是真还是假?
林晧然望着江荣华离去的身影,心里极是不安,还有几分恐惧。只是他虽然一再否认,但却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为了筹足盘缠参加科举,将他的妹妹给押上了,而打赌的内容正是本次院试的名次,即考秀才时的排名。
只是他早已经将虎妞当成了亲妹妹,如何能让他去给其他人当丫环呢?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夕阳西下,北面吹来了一股冷风,摇曳着村边的竹林如同波涛般翻滚。
林晧然失魂落魄般回到了家里,虎妞已经比他先一步回到了家中,正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等候,抬头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无比兴奋的笑容。
只是看到这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他的心像是被扎了一刀,有一种浓浓的负罪感。尽管那个赌约不是他所为,但毕竟他夺得了这具身体,自然要相应地承担他所犯下的罪过。
虎妞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像往常般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去,当即又叽叽喳喳地说了村里的事。原来石头他娘跟大眼婶争执,结果大眼婶被打了,这令到虎妞很是气愤。
只是这丫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头事情刚说完,她仰头望着他得意地问道:“哥,你猜今天我捉到什么了?”
林晧然跟着虎妞已经进到了屋里,便闻到了一股鱼香味,疑惑地问道:“哪来的鱼?”
“咯咯……我钓到的!”虎妞骄傲地说道。
这是一顿简单的晚餐,一盆鱼汤,一碟野菜以及香喷喷的白米饭。
饭间,虎妞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村里的事情,而林晧然好几次都没能接上话,不过他以困为由,倒算是搪塞过去了。
吃过饭后,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没多会,茅屋亮起了油灯,陶灯上面浮着一条灯蕊,灯光如花生米大小,光线比较昏暗,只是屋里像是铺上一层金色。
由于日子变好,手上又有了一些积蓄,林晧然让阿牛帮着从镇上买回了灯与油,一跃成为长林村用得起油灯的好人家。
虎妞坐在桌前,双手支着下巴,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油灯,脸蛋显得红彤彤的。有时候幸福就是这般简单,她喜欢看着这神奇的油灯,喜欢那团如同精灵般摇曳的神奇黄色火焰。
“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在上床后,虎妞突然爬到他旁边,在他耳朵悄悄地问道。
她说话的时候会吐着一股热气,而他的耳根子却是极怕耳痒,这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忍不住先是痒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虎妞,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有什么人的时候,不用跟我说悄悄话!”林浩然揉着耳根子,有些埋怨地说道。
虎妞却没有检讨的意思,而是一本正经地望着他求证道:“是不是嘛?”
林晧然正想坦白,结果虎妞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她接着叹气道:“我其实猜到了,你肯定又是想着科举,对不对呢?”
“哥去参加科举,你是不是会很不开心呢?”林晧然心里一动,顺着她的话揭开了这个话题,算是一种小试探。
虎妞翻转身体躺下,用手掂着后脑勺,翘起二郎腿,认真地吐露了她的想法:“以前我是不喜欢你去参加科举的,那时候咱家根本没有钱,借钱根本就还不上!虽然有些人说你读书很厉害,但我其实不信,你总是呆呆的,根本不厉害!而且大娘也说了,这读书没有用处!”
“那现在呢?”林晧然追问。
虎妞转头望了他一眼,又是认真地继续道:“现在不怎么反对了,家里有了一点积蓄,就算再借点钱都能想办法还上!而且我听大娘说,要是中了童生,可以到县衙干活,这样就跟小丫他爹一样了!”
“小丫他爹是差役吧?”林晧然暗松了一口气,但有些困惑地问道。
虎妞眨了眨眼睛,然后很确定地说道:“一样的,都是在县衙当差嘛?”
“不一样!读书的去当书吏,比差役要强一些!”林晧然纠正她的错误。
虎妞皱了皱眉头,然后相信了他的说辞,又是脆脆地说道:“这样啊!我不懂哦。不过你想去考的话,我会支持你去,我觉得你能考上!”
“为什么觉得我会考上?”林晧然倒有些意外了,毕竟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嗯!”虎妞又皱着眉头思索,然后扭头望着他道:“因为你变得很厉害了呀!以前你很呆,不过……嘻嘻,现在一点都不呆,还变得很厉害,所以肯定能考上!”
林晧然给她盖上被子,趁热打铁道:“那我可真去考了,先考个童生回来,咱家就是书香之家了,以后村里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只有我们欺负其他人的份!”
“啊?为什么这样啊?”虎妞将手从后脑勺取出,一阵惊喜地反问道。
林晧然半真半假地说道:“你想啊!要是我是童生了,那我就能进县学读书,能见到大老爷!要是谁得罪了我,那我就去跟大老爷说,大老爷还不打他板子?”
“咯咯……可以打石头他娘的吗?”虎妞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又是询问道。
“可以!”林晧然不是蠢人,当即就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哥,那你去考啊!考回来了……咯咯,咱就让大老爷打她板子!”虎妞轻轻推了他一下,像是偷了一百鸡的小狐狸。
是夜。
虎妞沉沉地睡着了,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仿佛做着一个美梦。
林晧然望着破漏的屋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科举无疑是一条前程未卜的路,但却不得不前行。
若是那个江月白能将赌约取消固然很好,但若是不肯的话,那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而且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那个江月白并不是好人。
一定不能让妹妹真去做丫环!
林晧然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做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决定,然后沉沉地睡去。